冰冷刺骨的江水被货轮甲板隔绝在脚下,沈逸尘却感觉不到丝毫暖意。他抱着林婉清蜷缩在“宁安号”锈迹斑斑的货舱角落,身下垫着水手扔来的破旧麻袋。刺鼻的煤灰味、铁锈味和劣质烟草味混杂在潮湿的空气里,每一次呼吸都带着胸腔撕裂般的痛楚。
林婉清躺在他臂弯中,依旧昏迷,脸色白得像一张被水浸透的宣纸,只有微弱的鼻息证明她还活着。肩胛骨下,那个幽蓝色的烙印暂时沉寂下去,如同一块嵌入肌肤的冰冷顽石。但沈逸尘丝毫不敢放松,方才烙印的突然灼亮和她的痛苦抽搐,如同噩梦烙印在他脑海深处。他粗糙的手指小心翼翼地拂开她额前湿透的乱发,露出光洁却冰凉的额头。
甲板上的骚动如同闷雷滚过。沉重的脚步声、水手们带着浓重宁波口音的急促呼喝、金属链条摩擦的刺耳声响……所有声音都指向一个方向——那艘如同跗骨之蛆般紧追不舍的巡洋舰!
“他娘的!那铁棺材还跟着!阴魂不散!”一个粗嘎的声音在舱门外响起,带着压抑不住的愤怒和恐惧。
“陈大班……那是陈大班的船!”另一个声音压得更低,充满了敬畏和恐慌,“他看上我们这破船什么了?舱里那点煤?”
“闭嘴!管好锅炉!老轨说了,把吃奶的劲都使出来!跑!往吴淞口外面跑!进了公海,他陈大班也得掂量掂量!”
脚步声匆匆远去。货轮老旧引擎发出不堪重负的嘶吼,船体在浑浊的江水中剧烈震颤着,试图榨干最后一丝速度,逃离身后那艘钢铁猎食者的死亡阴影。
沈逸尘的心沉甸甸的。他轻轻解开林婉清破碎旗袍领口的盘扣,想让她呼吸更顺畅些。指尖触碰到她冰凉的颈侧皮肤,那冰冷的触感下,却似乎隐隐透着一丝极其微弱的……温润?并非人体正常的温热,更像是一块深藏地底、蕴藏着暖意的玉石。
这感觉转瞬即逝,却让他心头一悸。他低头凝视着林婉清沉睡的面容,目光落在她垂在身侧的右手上。那纤细的手指无力地蜷曲着,指缝间残留着爆炸留下的黑灰和干涸的血迹。就在他目光停留的刹那,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她食指指尖的皮肤下,极其短暂地闪过一点微乎其微的……翠绿色?
是幻觉吗?是爆炸强光留下的残影?还是……
“嘭!”
一声沉闷的巨响从船体下方传来,伴随着一阵剧烈的颠簸!沈逸尘猝不及防,抱着林婉清猛地撞向冰冷的舱壁!剧痛从肩背传来,他闷哼一声,死死护住怀中的人。
“怎么回事?!”甲板上传来惊惶的喊叫。
“锅炉!老轨!锅炉房出事了!”凄厉的呼喊撕破了引擎的轰鸣。
沉重的脚步声再次如鼓点般砸在头顶甲板,朝着船尾方向狂奔而去。船速明显慢了下来,引擎的嘶吼变成了病牛般无力的喘息,船身震颤得更加厉害,每一次晃动都仿佛要散架。
沈逸尘的心瞬间提到了嗓子眼!锅炉故障!在这生死逃亡的关头,这艘老迈的“宁安号”彻底失去了动力!它庞大的身躯在浑浊的江水中无助地打横、减速,如同砧板上待宰的鱼!
绝望如同冰冷的江水,再次将他淹没。
巡洋舰“沧澜号”舰桥。
陈世昌放下高倍望远镜,冰冷的镜片后,那双三角眼如同淬毒的蛇牙,死死钉在远处那艘如同搁浅巨兽般缓慢打转的货轮上。嘴角,缓缓扯开一丝冷酷而满意的弧度。
“减速了?”他声音低沉,带着掌控一切的漠然。
“报告陈先生!目标货轮‘宁安号’动力系统发生故障!航速急剧下降!已降至三节以下!”副官立正报告,声音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兴奋。
“声呐扫描结果?”陈世昌指尖轻轻敲击着冰冷的舷窗。
“目标区域江底发现异常强烈生命能量反应!位置锁定!能量特征……与之前根窟中出现的翠绿微光高度吻合!信号源正在持续增强!”副官的声音因激动而微微发颤,“另外,货轮上两个蓝印携带者的信号……虽然微弱,但依然存在!”
“很好。”陈世昌吐出两个字,冰冷的笑意加深。猎物失去了爪牙,最后的底牌也暴露在眼前。他转向舰桥通讯官,声音斩钉截铁:“接驳‘宁安号’公共通讯频道。”
“是!已接通!”
陈世昌拿起通话器,冰冷、清晰、带着不容置疑威压的声音,透过无线电波,瞬间覆盖了整片喧嚣的江面,也穿透了“宁安号”单薄的船壳,清晰地传入每一个惊惶失措的船员耳中,也传入了货舱角落沈逸尘的耳膜:
“‘宁安号’全体船员注意。我是陈世昌。”
短暂的、令人窒息的死寂。连汹涌的江水声似乎都小了下去。
“你们的船,我要了。船上的人,我也要了。”
“立刻停船,接受我方人员登船检查。”
“反抗,即视为对东瀛方在华利益的挑衅。”
“后果……你们承担不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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