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间在养伤与学习的交替中缓慢流逝,如同山洞顶壁渗下的水珠,一滴一滴,清晰而固执地标记着陌生的日夜轮回。
肩上的伤口在巫精心调配的、散发着苦涩清香的草药和少女云(陈明后来知道了她的名字,一个意为“天空流云”的优美音节)日复一日的细心擦拭与换药下,愈合的速度快得让陈明自己都感到一种近乎诡异的不安。
新肉生长的麻痒感,时刻提醒着他这具年轻身体内部蕴含的、远超他现代人认知的蓬勃活力与修复能力,也让他对那场离奇的穿越和身体的“回溯”产生了更深的、如同深渊般的困惑。
这绝不仅仅是时空旅行,似乎有什么更本质的东西被改变了。
他已经不再被完全限制在那个小小的、弥漫着药草和烟火气息的茅屋里。巫,这位被整个部落尊崇为智慧与神灵沟通桥梁的长者,在经过一段时间的观察后,似乎默许了他有限度的活动。
云成了他小小的向导和护卫,带着他在部落聚居地的核心区域小心地走动,既是一种引导,也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监视。
这让他得以更清晰地、用一种近乎考古现场勘探般的目光,观察这个名为“风兖”的部落,解读他们生存的密码。
部落坐落在一片背风向阳的河流阶地上,紧邻着一条水量充沛、水流清澈的河流,显然是经过世代经验积累、精心选择的地点,既能方便取水,又能在洪水季节避免被淹没。
几十座与巫的居所相似的圆形或椭圆形茅屋,像雨后冒出的蘑菇,看似随意却暗合某种自然规律地散落在平整的台地上,朝向各异,但大致围绕着中心一片被踩踏得坚实而光亮的开阔平地。
那里是部落跳动的心脏——集会、分配猎物、举行仪式、进行日常劳作与交流的主要场所。
空气中始终弥漫着复杂的、属于原始聚居地的气息:篝火燃烧不尽的烟火气、正在鞣制的兽皮散发出的浓重腥气、晾晒的肉干带来的咸腥味,以及众多人体聚集所产生的、充满生命力的温热体味,所有这些混合在一起,形成了一种独属于此处的、粗粝而真实的气味图谱。
他看到那些身材魁梧、皮肤黝黑发亮的男人们,扛着巨大的、需要双手才能挥动的石斧,或握着绑着燧石矛尖的、长度超过两米的木质长矛,身上涂抹着驱虫或伪装用的泥浆,成群结队、沉默而警惕地出入于环绕营地的、幽深得如同巨兽之口的森林。
归来时,他们往往带着血淋淋的收获——体型巨大的麋鹿、獠牙森然令人望而生畏的巨型野猪,甚至有一次,他看到了几张完整的、属于他之前遭遇过的那种剑齿虎的、黄黑相间的华丽皮毛被几个最强壮的战士合力拖了回来,沉重的兽皮在泥地上犁出深深的痕迹,引得留守的部落成员发出一阵压抑着兴奋的低呼和对勇士的赞美。
而那些女人们,则构成了营地内最繁忙的景象,她们用边缘打磨过的石刀熟练地剥皮、分割猎物,动作精准而高效;将大块的肉架在由树枝搭成的、熏得乌黑的架子上,用慢火熏烤以利保存;或在河边用简陋的、胎体厚重的陶器汲水、清洗沾满泥土的块茎和野菜。
孩子们则光着黝黑的身子,在泥地里、在茅屋间追逐嬉戏,用小小的木棍模仿着大人的狩猎动作,发出无忧无虑的、如同林间小鸟般的喧闹,他们是这部落生命力延续的明证。
一切都充满了原始、粗犷、野性而又生机勃勃的力量,像一幅动态的、充满了强烈生命张力的史前画卷。
但陈明也以一个来自高度文明世界的、受过严格科学训练的观察者的眼光,敏锐地察觉到了一些影响效率和生存率的问题。
他看到男人们使用的石斧,虽然沉重威猛,但刃口因为材质和工艺所限,在砍劈大型骨骼或坚硬木材时极易崩缺,需要频繁停下来重新打磨,极大地降低了工作效率;
看到女人们和负责火塘的人,往往要费力地用两块特定的石头(火石)长时间撞击,才能偶然引燃特意准备的干燥苔藓或菌类作为火绒,过程充满不确定性,遇到连续阴雨、空气潮湿的天气,取火更是变得异常困难,整个部落都可能面临失去火种的危机;
看到部落储存食物的方式极为简陋,熏烤的肉块和晾晒的干果往往因为密封不好或湿度控制不当而腐烂生虫,引来大量的苍蝇嗡嗡作响,造成宝贵的食物浪费……
这些细致入微的观察,像一块块拼图,在他心中逐渐组合,让那个自苏醒后就萦绕不去的、模糊的念头变得越来越清晰、越来越紧迫——他必须尽快展现自己的价值。不仅仅是作为一个需要被救助的、暂时无害的“异类”被容忍,而是要成为一个能带来实实在在“好处”、能改善他们生存状况的人。
语言的学习是融入的基础,但真正能敲开信任之门、获得相对安全地位的,是看得见、摸得着的技术和知识。他需要一场“表演”,一场能直观展示他“与众不同”且“有益”的表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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