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樠邑城外,黑暗浓稠如墨,只有土方大营方向,篝火连成一片昏黄的光带,映照着巡逻兵卒晃动的身影和战马偶尔的响鼻。二十名精心挑选的死士,如同贴着地面游走的毒蛇,凭借对地形的熟悉和夜色的掩护,悄然潜近。
他们的目标明确:位于大营侧后方的马匹集中区域和看似堆放辎重的地方。领头的是戍卒中一名以沉稳狠辣着称的老兵屯长,名叫“戌”,他伏在一处土坎后,眯眼观察片刻,打了个手势。死士们分成两队,一队携带更多火油罐,由戌亲自带领,摸向马厩;另一队则携带短刃与火镰,潜向辎重堆。
行动异常顺利,顺利得有些出乎意料。土方人显然没料到白天遭受重创、看似只能龟缩防守的小小边邑,竟敢在夜间主动出击。
营地外围的哨兵有些懈怠,篝火照亮范围之外,便是他们视觉的盲区。戌带领的人成功摸到了马厩附近,这里用简易的木栅栏圈着数百匹战马,只有寥寥几个看守靠在栅栏边打盹。
戌眼中寒光一闪,做了个抹喉的手势。几名死士悄无声息地贴近,捂住口鼻,短刃划过咽喉,将看守放倒。
随即,他们迅速将火油罐砸向马厩内的干草堆和木栅栏,火镰擦出火星。
“轰!”
火焰几乎同时从马厩和稍远处的辎重堆(另一队也得手)窜起,迅速蔓延。受惊的战马嘶鸣着,撞开起火的栅栏,疯狂地四处冲撞。
土方大营瞬间炸开了锅!惊呼声、叫骂声、马匹的悲鸣、火焰的噼啪声混杂在一起,乱成一团。
“走!” 戌低吼一声,毫不贪功,带领死士们借着混乱和黑暗,迅速按预定路线撤回。途中遭遇两股仓促出来查看的土方小队,短促交手,以伤亡三人的代价,斩杀对方七八人,成功摆脱。
城墙上,子大夫和瞻,以及所有未轮值休息的守军,都紧张地注视着北方那片突然升腾而起的火光和传来的喧嚣。
当看到戌等人熟悉的身影从城墙暗处攀着绳索迅速上升时,城头爆发出压抑的低呼。
二十人出,十七人归,虽折三人,但焚毁敌营部分马匹粮草,造成巨大混乱,无疑是一场提振士气的胜利!
“好!戌,你们立下大功!” 子大夫激动地拍着戌的肩膀,随即面色一黯,看向那三名阵亡死士被抬上来的遗体,“厚葬勇士,抚恤加倍。”
瞻的目光则越过短暂的欣喜,投向依旧火光冲天的敌营,眉头并未舒展。夜袭成功,固然可喜,但也必然激怒土方,招致明日更疯狂的报复。
而今日白天的防御战,已经暴露出一个严峻的问题——经过连年相对和平,樠邑的常备戍卒数量有限,且今日伤亡不轻。仅靠剩下的百余戍卒,加上临时征调的青壮民夫(他们更多从事搬运、救护等辅助工作),要应对土方接下来更猛烈的攻势,防线将岌岌可危。
“大夫,” 瞻转向子,声音沉稳,“夜袭虽成,然明日敌必狂攻。今日守城,戍卒折损近半,余者亦多带伤。城墙防线漫长,单靠现有戍卒与民夫,恐难持久。”
子脸上的喜色迅速褪去,换上忧虑:“先生所言甚是。只是……仓促之间,哪里还有兵员可补?”
“有。” 瞻的目光扫过城墙上那些脸庞黝黑、眼神中交织着恐惧与决绝的民夫,以及更远处,在城内忙碌着运送物资、照顾伤员、烧水做饭的普通邑民,其中不乏身强力壮者。“乡勇。”
“乡勇?” 子愣了一下。樠邑确实在瞻的建议下,编练过一些半农半兵的“乡勇”,农闲时由戍卒给予简单训练,主要作为预警和辅助力量,规模不大,且多为城外新迁流民或边缘农户组成,与正规戍卒无论在装备、训练还是心理上都有差距。此前防御,他们多被用于后方支援和填补非重点城墙段。
“正是。” 瞻点头,“非常之时,当行非常之法。城中尚有数百丁壮,平日或耕作,或务工,或为流民。他们熟悉本地,保家卫土之心切。此刻,当将他们彻底组织起来,不再是辅助,而是作为城墙防线的正式组成部分,与戍卒并肩作战!”
子的脸上露出迟疑:“先生,乡勇虽有力,然未经战阵,骤然推上一线,恐……恐遇敌即溃,反乱阵脚。”
“所以需要组织,需要引导,更需要让他们明白为何而战。”
瞻的语气斩钉截铁,“今日土方暴行,城外焦土,乡亲眼见。守城非仅为王事,更为父母妻儿,为家中粟米,为亲手所建之屋舍井渠!此乃切肤之痛,保家之志,一旦点燃,其力不逊于职业士卒。关键在于,如何将他们有效地组织起来,配以简单明确的战术,置于合适的位置,并由经验丰富的戍卒骨干带领。”
见子仍在犹豫,瞻进一步道:“今日守城,民夫中亦有人表现英勇,搬运滚木礌石不畏箭矢,甚至有人以锄头击落攀城之敌。可见勇气不缺,缺的是组织和指挥。若仍将其置于后方,既是人力浪费,也可能因恐慌无处发泄而滋生内乱。不若将其正面纳入防御体系,明确职责,赏罚分明,使其有所依凭,有所期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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