腊月二十五,
祭灶已过,
年关的脚步愈发急促。
望平镇却仿佛被遗忘在严寒与寂静之中,
运河冰封,
码头上昔日喧嚣的号子与车马声俱已消歇,
唯有寒风卷着雪沫,
掠过空旷的街道,
发出呜呜的哀鸣。
“聆风阁”大门虽依旧每日开启,
内里却透着一股不同往日的沉寂。
茶客寥寥,
阿默和阿言安静地擦拭着本就光洁的桌椅,
动作轻缓,
生怕惊扰了楼上的静谧。
蛰伏之令已下,
昔日暗中流动的信息渠道大多暂时静默,
这座初露锋芒的情报据点,
此刻只是一间真正与世无争的乡野茶馆。
二楼,
崔令姜的起居室内,
炭火静静燃烧,
驱散着冬日沁骨的寒意。
窗扉紧闭,
隔绝了外间的风雪声。
她独坐于临窗的书案前,
案上并未摆放账册或茶经,
而是铺陈着那两张由星图残片精心拓印下来的宣纸。
冰冷的金属纹路在纸面上蜿蜒交错,
在跳动的烛光下泛着幽微的光泽,
仿佛蕴藏着亘古的秘密。
拼合后的星图,
线条愈发繁复玄奥,
那些象征星辰的标记、指示山川水脉的符号,
以及难以理解的古老字符交织在一起,
构成一幅令人望之目眩的秘卷。
旁边,
摊开着数卷厚重的舆图与星象典籍,
有些是这段时间以来,
她凭借着自幼在崔家时的大量记忆,
慢慢默出的崔家秘藏,
有些是谢知非离去时,
在李庄留下的,
书页边缘已因反复翻阅而微微卷曲。
空气中弥漫着墨香、新旧纸张的气息,
以及一种近乎凝滞的专注。
她的指尖轻轻拂过拓片上那片被认为是“西北龙脉”所在的区域,
眉头微蹙,
陷入了长久的沉思。
脑海中,
反复回响着此前与卫昭、谢知非共同参详时的对话。
“西北…朔方古城…龙脉…”她低声自语,
谢知非当日的推断言犹在耳,
其学识渊博,
对观星阁秘辛的了解远超外人,
指向西北的推断看似逻辑严密,
条理清晰。
卫昭基于对西北地理贫瘠荒凉的直观认知提出的质疑,
也合乎常理。
然而,
连日来的压力与筹谋,
让她身心俱疲,
却也使得心神在极度的紧绷后,
沉淀出一种异样的清明。
此刻暂得安宁,
再观这星图,
一丝若有若无的异样感,
却如同冰面下的裂痕,
悄然蔓延。
并非谢知非的推断有误,
而是…这星图本身,
似乎隐藏着更深一层的秘密。
她闭上眼,
深吸一口气,
努力将之前所有的结论暂时悬置,
如同擦拭蒙尘的镜面,
只将最本初的感知投向星图本身。
脑海中,
《易经》卦象、二十八星宿分野、十二星次流转时序、天下水系山峦走向、《水经注》残篇、乃至前朝宫室建制规制…无数庞杂的知识如同夜穹星斗,
各自归位,
与眼前拓片上每一道细微的刻痕相互印证、推演、质疑。
“不对…”她猛地睁开眼,
眸光锐利如淬火的针尖,
紧紧锁定星图上几处此前被归为“辅星”或“支脉”的标记。
“若龙脉真在西北朔方,
主星‘天枢’位对应地脉,
其势当如龙出瀚海,
一往无前。
可此处‘天玑’辅位的走向,
为何如此迂回隐晦,
气脉凝而不发,
反而似在…回护什么?”
她迅速取过算筹与特制的绘图工具,
铺开一张巨大的中原舆图。
纤长却稳定的手指执起细狼毫,
蘸取朱砂,
并非直接勾勒,
而是先依据星图所示,
将十二星次在特定年代,
——她选取了前朝鼎盛期和衰亡期两个时间节点于天穹的投影,
精准地映射到舆图之上。
“再看‘鹑火’次对应的分野标记,”
她一边飞速演算,
一边喃喃,
笔尖在舆图上划出流畅而复杂的轨迹,
“其气脉流转,
按第一块星图残片所示,
当时结合‘南箕’及我手中的星纹令牌,
确实直指东南。
但二块残片拼合后,
若结合‘寿星’次在衰亡期的偏移,
以及‘析木’次隐含的‘桥梁’之意…这条气脉的真正落点,
并非东南沿海,
而是…斜穿中原,
最终收敛于…”
她的笔尖猛地一顿,
悬停在中州腹地,
一个名为“洛邑”的古都遗址附近。
那里是前朝中期的重要陪都,
素有“天下之中”之称,
四通八达,
文化积淀极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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