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风,带着一股混合了灰烬、泥土和血腥味的特殊气息,穿过王宫破碎的大门,卷起了凯兰额前的乱发。
他在王宫广场的一处临时指挥所里。
这里原本是皇家卫队的休息室,现在成了整个王国的临时心脏。
奥德里奇宰相在隔壁的房间里,对着堆积如山的文件咆哮,指挥着物资调配;阿里斯医生在广场上设立了分诊台,嘶哑的吼声隔着两道墙都能听见。
整个世界都在忙碌,都在为了活下去而拼命挣扎。
只有凯兰,在此刻陷入了一种短暂而奢侈的停滞。
他坐在一张断了一条腿的椅子上,手里握着那个装有布里安娜骨灰的秘银盒子。盒子已经被他的体温捂热了,贴在掌心里,像是一颗还在跳动的心脏。
伊琳娜和利安德在不远处的长椅上睡着了。
法师蜷缩成一团,眉头紧锁,似乎还在梦里计算着什么公式;牧师则张着嘴,发出轻微的鼾声,手里还死死抓着那半瓶没喝完的劣质麦酒。
他们太累了。
连神都会累,何况是人。
“报——!!!”
一声凄厉的长啸,像是一把生锈的锯子,瞬间锯断了清晨的宁静。
凯兰猛地抬起头。
伊琳娜像受惊的猫一样跳了起来,手中的法杖本能地亮起了奥术光辉;利安德则一骨碌滚到地上,迷迷糊糊地喊着“敌袭”。
并不是敌袭。
但来者的模样,比敌人更像个鬼。
那是一匹马。
或者说,是一匹已经跑得肺都要炸裂、口吐白沫、浑身是血的骷髅马。它不是亡灵生物,而是瘦得只剩下皮包骨头,那是经过了长途跋涉、透支了所有生命力的征兆。
马背上趴着一个人。
一个浑身裹满了灰黄色的尘土,看不清面容,背上插着两支短箭的骑士。
他冲过了卫兵的阻拦,一直冲到指挥所的台阶前。
“噗通。”
马跪倒了,再也没能站起来。
骑士从马背上滚落,重重地摔在地上。他挣扎着想要爬起来,但双腿显然已经失去了知觉,只能用手肘撑着地,像一条濒死的鱼一样向前蠕动。
“东边……东边的……信……”
他的喉咙里发出风箱般破损的声音,一只满是血污的手,颤抖着伸向怀里。
“快!医生!阿里斯!”
凯兰一个箭步冲了过去,一把扶住了那个骑士。
圣光在他掌心亮起,但他很快发现,没用了。
这个人的生命之火已经燃尽了。他是凭着一口气,一口绝对不能咽下去的气,硬生生从几百公里外的骸骨平原跑回来的。
“你是……审判庭的人?”
凯兰看清了骑士胸口那枚残破的徽章。那是一枚燃烧的眼睛徽记,属于曾经的马尔萨斯麾下的“净化军”。
骑士费力地睁开肿胀的眼睛,看清了凯兰的脸。
那张满是污泥的脸上,突然绽放出了一个极其难看、却又无比释然的笑容。
“凯兰……大人……”
“我们……没给您……丢脸……”
骑士的手终于摸到了怀里的东西。
那是一个用油布层层包裹的信筒。
“巴纳比长官……说……”
骑士的声音越来越小,像是一根即将熄灭的蜡烛。
“他说……他这辈子……没当过英雄……”
“这次……就算是把欠您的……都还清了……”
骑士的手垂了下去。
那个信筒从他的指尖滑落,滚到了凯兰的脚边。
他的眼睛还睁着,直勾勾地看着东方的天空,嘴角依然挂着那个笑容。那是只有完成了使命的战士,才能拥有的、最后的尊严。
指挥所里一片死寂。
闻讯赶来的奥德里奇和阿里斯站在台阶下,看着这一幕,脱下了帽子。
凯兰跪在地上,怀里抱着那具渐渐冰冷的尸体。
他的手在颤抖。
不是因为恐惧,而是因为一种无法言喻的痛。
他认得这个人。
就在几天前,在悔罪堡的突围战中,这个人还是个只会盲目服从命令、甚至对他刀剑相向的狂热信徒。
是谁改变了他?
是什么力量,能让一个被洗脑的傀儡,变成一个至死方休的信使?
是“信任”。
是凯兰在分兵的那一刻,把后辈交给他们的那份沉甸甸的信任。
“巴纳比……”
凯兰捡起地上的信筒。油布上沾满了黑红色的血,那是信使的血,或许……也是写信人的血。
他缓缓拆开油布。
里面是一卷羊皮纸,以及……半截断裂的烟斗。
那是巴纳比最喜欢的烟斗。老兵经常一边叼着它,一边用那双浑浊的眼睛看着远方,说等退役了要去乡下种土豆。
现在,烟斗断了。
土豆种不成了。
凯兰展开羊皮纸。
字迹很潦草,甚至有些歪歪扭扭。这不像是用笔写的,更像是用树枝蘸着某种黑色的汁液(或许是墨水草,或许是干涸的血)匆忙写就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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