世界在赫克托的感知中,分裂成了两个截然不同的层面。
外在的层面,是冰冷的现实。档案室里死一般的寂静,所有学徒和那位曾经不可一世的主管瓦莱里乌斯,都像被石化了般僵在原地,脸上凝固着敬畏与恐惧。
那两尊金色的半神,如同从神话中走出的雕像,他们的存在本身,就足以让凡人的思维停滞。
而在内在的层面,赫克托的精神世界,却是一片前所未有的清明。
“道,冲而用之或不盈。渊兮,似万物之宗;湛兮,似或存。”
《道德经》的经文在他心湖之中缓缓流淌,如同亘古不变的星辰,将一切因恐惧、激动、不安而生的涟漪,尽数抚平。他体内的真元以前所未有的速度运转着,沿着通畅的督脉循环往复,带来一种深入骨髓的镇定与力量。
他知道,从这一刻起,他再也不是那个可以躲在故纸堆里的孤儿了。
他的一言一行,都将被放在这个宇宙最高等级的显微镜下,进行最严苛的审视。
“请跟我来。”
那名禁军没有再多说一个字,只是微微侧身,做出了一个不容置疑的“请”的姿势。
赫克托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然后迈步,跟上了他们的步伐。
他没有回头看瓦莱里乌斯那张煞白的脸,也没有理会身后那些震惊的目光。他知道,那个属于“档案室学徒2025-734号”的人生,已经彻底结束了。
穿过那扇巨大的精金之门,赫克托第一次感受到了泰拉真正的脉搏。
他们行走在一条无比宽阔的地下长廊中,长廊的高度足以让一架雷鹰炮艇从中飞过。墙壁由打磨光滑的黑色玄武岩构成,每隔百米,就有一面巨大的、闪烁着帝国双头鹰雏形的旗帜垂下。
成千上万的工人、机仆、官员如同蚁群般在长廊中穿行,却没有任何喧哗,只有整齐划一的脚步声和机械运作的低鸣。
这里是帝皇宫殿的地下基座,一个正在以前所未有之决心和效率建造起来的奇迹。赫克托能感觉到,空气中都弥漫着一股宏伟、坚定、近乎偏执的意志。
这是帝皇的意志,是他要将人类从长夜中拯救出来,并带向伟大未来的决心。
两名禁军一言不发地在前方引路,他们周围仿佛有一道无形的屏障,所有的人群都会在靠近他们十米之前,自动地、敬畏地向两侧分开,为他们让出一条绝对的通路。
赫克托跟在他们身后,默默观察着这一切。
他的心神,一半用来维持内在的“清静”,另一半则用来感受这股席卷整个人类文明的时代洪流。他不再是一个旁观者,他即将被卷入这洪流的最中心。
他们乘坐了一部无声的磁力升降梯,向上提升了数千米的高度。当梯门再次打开时,窗外的景象已经豁然开朗。
来到了一座高塔的顶端,透过巨大的落地晶格窗,可以看到下方那庞大得无边无际的宫殿建筑群,以及更远处,被工业烟尘染成暗红色的泰拉天空。
“在这里稍等。”
禁军将他带入了一间宽敞的房间,然后便如同雕塑般,一左一右地守在了门口,再无声息。
赫克托环顾四周。这房间的装饰出乎意料的……朴素。没有黄金,没有珠宝,墙壁是温润的木质,地板上铺着一张古朴的地毯。
房间里摆放着几件物品,但每一件,都让赫克托的心跳漏了一拍。
靠墙的架子上,放着一本书。一本用纸张和油墨印刷、用硬壳封面装订的……真正的“书”。书的封面上,印着一行褪色的古泰拉语:
自然哲学的数学原理。
旁边的桌子上,摆着一架由黄铜和水晶构成的天文仪器,赫克托认得,那是一架文艺复兴时期风格的浑天仪。
而最让他震惊的,是悬浮在房间中央的一个小小的全息投影。那是一段循环播放的黑白影像,影像中,一个穿着笨重宇航服的人,正在一片灰白色的、死寂的土地上,插上了一面古老的旗帜。
这是……登月。
这些,都是属于他那个失落时代的遗物。是这个只崇拜力量与征服的宇宙里,本应被彻底遗忘的、属于“知性”与“探索”的证明。
赫克托瞬间明白了,这不是一间普通的等候室。
这是第一个问题。
就在这时,一股无形的、难以言喻的压力,悄无声息地降临了。
那不是物理上的压力,而是直接作用于灵魂的拷问。
一瞬间,赫克托的脑海中涌起了无尽的绝望,仿佛看到了人类帝国未来万年腐朽的惨状,看到了亚空间中那些不可名状的邪神在嘲笑。
紧接着,画面一转,又是无尽的诱惑。
至高无上的权力,永恒不朽的生命,随心所欲改变现实的力量……只要他愿意,似乎这一切都触手可及。
最后,一切诱惑与恐惧都退去,只剩下一种冰冷的、看透一切的虚无。
所有努力都毫无意义,所有挣扎都是徒劳,宇宙的终极命运只有热寂和熵增,一切都将归于尘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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