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在想，他们可是他的一切，该给他们什么才是最好的。
寅时三刻，顾敬尧便回皇宫上早朝，临走前看了眼大软榻上的小人儿，小人儿腹中还有一个小小人儿。
顾敬尧心里纵然有气，到底气不过赵斯斯，瞧了半响，对进来服侍的宫人低声道：“别吵到他们。”
众宫人弓身点头，动作放轻，小心翼翼地为帝王服侍一番才退下。
当日，方爷被放出来，吃不好睡不暖憔悴了不少。
宫人对方爷道：“夫人体内的蛊需要你，但有些事情你最好掂量清楚该走那边，如今是两条人命。”
方爷怎会不知，只是眼下那蛊他暂时没办法，寻不到根本，到底拥有母蛊的那人同样姓顾，至死都放不过那对相爱相杀的鸳鸯，世人少接触这蛊术，哪那么轻易叫人发现。
赵斯斯午后才醒来，风凉，便坐在凉亭下舒爽些。
眼下就快入冬，桂花的飘香好似都闻不到了，煮沸的茶香好像也闻不到了，院子格外的静。胃口逐渐变好很多，厨子也是卯足心思不带重样。
但见暴雨摧残过后的凌霄树，有些印象模模糊糊，赵斯斯开口：“皇上来过？”
宫女给她多盛了碗清粥，轻轻应道：“是的夫人，陛下天未亮便回宫上早朝。”
赵斯斯垂眸，隔着层层价值不菲的羽衣锦裙轻抚小腹，如今尚且平坦削瘦，哪敢妄想过，她这样的人也有做娘亲的一天，给什么？她能给什么。
说不定她哪日就被体内的蛊弄死了，日后谁护那个孩子？顾敬尧吗？
正想着，方爷提来鹦鹉，在她对边坐下：“吃完把脉了二小姐。”
“吃完、把脉、摄政王妃、”
那只啰哩啰嗦的鹦鹉倒是改不了口。
赵斯斯打了个哈欠，挑眉瞧向那只鹦鹉：“不是摄政王妃。”
鹦鹉在笼子里扑腾一下：“嘎、顾郎的、美人、”
大抵热闹些，赵斯斯轻笑，伸出手给方爷把脉：“你有没有想过离开王府，娶妻生子。”
方爷细细整理金针，听到那句话突然一愣：“…你有良心？有良心的话好好喝药。”
方爷顿了顿：“脉象尚可，小殿下是好的，但你体内的蛊还是个谜。”
这会儿已有太医将方爷的话记录在册。
“对了，这会儿该是个球。”方爷说着，便笑了。
是个球而已。
赵斯斯不说话，神明何曾对她公平，她确实是个没心肝的，就如同图一时贪欢却不想要负责的恶人。
方爷再问：“不过你有没有觉得体内什么异常？”
赵斯斯看着笼子里的鹦鹉，一声不吭。
方爷没再问，方爷不懂情爱，但从顾敬尧找上他第一天开始，他就耳闻摄政王的大名，远远见过摄政王的尊驾，凌驾万人之上，以为摄政王是发现他苗人的身份而来赶尽杀绝，却不曾是，摄政王只对他说两个字“帮她”。
没来由的，而后便有赵斯斯上门查他，得是什么样的纠葛，叫那明明手段通天的摄政王用暗里的法子去帮助一个女子。
后来吧，他也见到了，见到这个女人孤身一掷也要报仇雪恨，也见到摄政王暗地里筹备一切却不吭一声，也见到这个女人费劲心思也要离开，也见到了这个女人醉酒时盯着西楚的方向出神，也见到了这个女人为一只猫跳河里。
初次相遇。
猫，方爷故意选地方丢的。
迷药，方爷故意下的。
方爷想看看这个女人有没有良心，很显然这个女人的心藏在最深处的地方，唯有理智失去控制她本该的欢喜才会浮出来。
大概，这两个人上辈子坏事做尽，明明爱惨了对方，却不肯放过伤害对方的任何机会，就好像伤害对方才能让他们心中舒坦。
离了无数次也离不掉，断了无数次也断不干净。
顾敬尧明明是足够狠心的人，在对待这个女人的时候终究没学会放弃二字。
他们二人的事已经单单不是用对错来衡量，一个一无所有，一个却拥有得太多。
可没了对方，他们就真的一无所有。
可一开始，他们明明什么都没有错，什么都没有做，上天给的安排却太残忍。
辗转两日，风越吹越刺骨，赵斯斯拢了拢身上的雪裘披风，执意要出府，太医也一致认为，赵斯斯心情郁结需要出府宽宽心，那样她才不会整日无言，像个纸扎人。
远在勤政殿的顾敬尧有一瞬的迟疑，最后听了太医的建议决定退一步。
赵斯斯得到出府的指令，暗卫立刻贴身随行，路上也不管她喜不喜欢什么，那些护卫都掏银子买下。
“多谢善心大发。”赵斯斯望了眼皇宫的方向调侃，顾敬尧今日才正式面见各国来的使臣，他应该很忙，可偶尔夜里总感觉他又回来陪她，只是感觉，她如今嗜睡，没有太多心思去注意。
宫女在身侧小心翼翼地掺扶她：“夫人，您慢些。”
露天的角楼之上，赵斯斯靠在围栏边，呆呆地看着街道，熙熙攘攘的人群，花灯绕满枝头，像是有什么重要的日子般。
片刻，她问向宫女：“城中今日为何这般热闹。”
宫女福身道：“夫人有所不知，今日初七是庙会，西楚国泰君安，万国使臣朝拜，使臣随行而来的耍艺人都在街头耍杂役，西楚向来少见，可热闹了。”
赵斯斯靠就近的茶座坐下，沉默的看着红绸甩舞的街景，遥想，已经很多年都记不清西楚的庙会是何日。
小时的庙会，兄长总会赠她鬼怪的青面獠牙面具，牵她出府看花灯，那会儿她就贪玩，同兄长走丢了。
父亲领所有将士满京城的寻她，可她…可她其实是偷偷跟了进宫的马车，都说佩戴獠牙面具可以辟邪免灾，她想去皇宫见九殿下，她想给九殿下送獠牙面具，希望九殿下也可以辟邪免灾。
但当时她没有成功见到九殿下，在宫门便被禁军搜查到，她哭了，她不是难过，她就是想撒娇耍赖进宫见九殿下。
禁军都是些没人情的，得知她是赵府二小姐便护送回府，多余的獠牙面具就这么被她带回家。
起风了，赵斯斯收回思绪。
耳畔是宫女的声音：“待会儿可是醉春楼的头牌花魁要…要…”
“夫人好。”
是一道陌生女子的声音传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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