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风闻言愣住。
要知道，就算没有天灾，那粮食也是钱啊。何况以他对叶一澜的了解，那粮食于她可不是一点点钱，因为她有的是本事把外面一文钱的粮食卖出两文甚至三文的价钱来。且现在南方遭了灾，那粮价怕是马上就要涨来了……
心里想着这些，左风顺口就问出一句：“一澜，你当真？”
叶一澜见他仿佛十分惊讶，便放轻声音解释到：“左叔叔不要惊讶。我是这么想的。一则我手里存了不少的粮食，当然了，大部分是玉米。就算我自己放开了吃，又或者再想些法子做成新鲜吃食送到云畔楼去卖，小半年也用不完。咱们这里气候好，一年两茬三茬的种粮食根本不成问题。我又何必攒着这些粮食放到不新鲜了还要吃呢？不如就趁这机会送到灾区去解燃眉之急。我并没有那些沽名钓誉的想法，只是想着南面安生了，我们也有好处不是吗？我可不想因为流民太多、不得不封城，别说要严重影响我们小阳山上的生意，就是咱们城内的澜汀阁和云畔楼也肯定会受影响。到时候咱们损失的可不只是这些粮食了。”
“一澜，你这孩子……”左风轻叹一口气，“你若是个男子……”轻笑摇摇头，后面的话没有说下去，“你说的对，叔叔赞成你的做法。只是有个条件你要答应叔叔，那就是你这部分捐出去的粮食，要算作你这几处生意的成本才行。”
她轻轻一笑：“叔叔你既然这么说，一澜听你的就是了。不过一澜还有事要叔叔帮忙才成呢。”说的口渴，她停下端起面前的柠檬水饮了一口润润喉。
“你说就是，能办到的叔叔绝无二话。”左风坚定道。
“粮食我都能筹备好，就是要麻烦叔叔，用仁善堂的名义在灾区设立粥铺捐出去。我想过了，官府只分粥饭不放粮食怕也是防着有心人倒卖粮食。咱们既然要做这好事，就不能让它最后变了味道，还是施粥稳妥些。所以我筹粮，剩下的就要辛苦左家了。何况左家在全国各处都有分号，应该对灾情很是了解，最清楚哪里最需要这些粮食。有仁善堂在，我更放心些。”
“这是应该的。一澜你便只管放心筹粮，其他的琐碎事情，只要还有需要左家做的，你开口就是。”
两人又商量了一些细节，便各自去忙。
云波瘫坐在屋子里的一角，双眼放空的看着不知道前方什么地方。
他仍被关在那屋子里，四周漆黑一片，除了几乎伸手不见五指，还有周围一片死寂。
他不甘心的张张嘴，依然只有嘶哑的“啊、啊、啊”声。
他不知道自己这是怎么了，怎么就忽然说不了话了。这就是自己的报应吗？还是主子对他的惩罚呢？这里不见日月、不知时光，他已经不知道自己在这里关了多久了。仿佛很久很久，久到他快要忘了自己是谁了。
自己是谁？为什么会关在这里出不去？为什么来着？
哦……是了……他原本是个孤儿的，很小的时候家里太穷，饭都吃不起，爹娘为了更小的弟弟，不得已把他卖掉换了一袋谷子……那是几岁来着？六岁还是七岁？他已经记不得了……
他伺候过一个有钱人家的小少爷，除了要被大一些的下人欺负，还会被那小少爷拳脚相加，后来几乎被打没半条命去。受再重的伤，主家也不会给他看病，他那么疼，疼得几乎站不稳，却依然要干活，只为了换一口饭吃……后来他不小心打碎了一只茶盏，又挨了一顿毒打之后在饿的几乎昏死过去的时候被主家卖给了人牙子……几乎相同的遭遇，两年后他又被卖给另一个人牙子……
漂泊了很久，当他来到叶府的时候还以为会重复相同的遭遇。小小年级，他就已经心如死灰，只知道要老老实实干活，千万要离主子远点，就算是被同为下人的同伴们欺负，也比落在主子手里好些，至少不会被再次卖掉。骨瘦如柴的他，还以为自己不会被这家主人看上，毕竟牙婆这里这么多人，各个看着都比他壮实能干。听说这家人家的夫人是极好的，从不打骂下人，甚至还给下人发月银。这简直是他从没听过的事情。他做梦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真的被选上了……
叶府里的生活很幸福。
白天上工干活，一天三顿饭，顿顿有荤腥；四季有新衣，过年有赏钱；冬天有新棉被，夏天有绿豆汤，三伏天甚至还有冰盆；在皂房里干活从来没有人打骂他，还每月都有休沐的日子，能拿着自己赚的工钱去街上逛街、买自己喜欢的东西；院子里没有人欺负他，反而有师傅耐心教他手艺……他觉得这里应该就是仙境吧？他永远都不想离开这里……
他根本没有想到有一天自己会变得贪心、会想得到更多。
可是自打那天在街上偶然认识了翠儿之后，他慢慢开始觉得也许自己还能得到更多，他也应该得到更多。他现在学到了手艺，有了钱，将来也许可以赚更多的钱，赎回自由身，跟翠儿结婚，生几个娃娃……
现在他知道了，自己这都是做梦。他再如何贪心也好，千不该万不该，不该想那些卖主求荣的事情。松管家骂的对，他是个没良心的畜生，猪狗不如，没有主子的收容，他还不知道在哪里挨打挨骂饿肚子……想起他被从皂房院子带出来之前师傅的那个眼神，他便知道，自己的所有小心思、小伎俩，早就被人发现了。他竟然还在沾沾自喜的做着春秋大梦……
日子过的太好，人便经不起磋磨。从前他挨过多少毒打、饿过多少天的肚子，他也没有怎样。可是如今他只是被关在这黑漆漆的屋子里几天，他便受不住了。他只觉得这一片死寂的黑暗都快把他逼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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