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个模样邋遢，性子古怪的巫医彭姑？峣玉不敢相信，眼前的女子竟比彭姑还要大上三月。
“既如此，姐姐的样貌怎会如此年轻？”峣玉将心中疑惑问出了口。
会绵嫣然一笑，又添几分动人之色。
“你见我每夜都穿这一身彩衣跳舞，可有烦忧，可藏心事？”
这彩衣的确美丽，凡间难寻第二，只不过……万年不变。
峣玉若第一眼瞧她，便会真以为是心中无忧，可是待在这处处神秘的巫族当中，本身便已不同寻常，何况那夜夜舞动，极尽芳华的遣灵舞。
世上非生灵便死灵，非人既兽，抑或是山神花精，再或浮云江流。白云苍狗，人间世态，谁又算真正无魂无魄呢？
峣玉怔然过后，又淡淡问道：“姐姐可是孑然一人，独立于世？”
会绵瞥了峣玉一眼，声音却是一冷说：“你这姐姐倒喊上瘾了，照理说我是你的长辈才对，不过罢了，会绵不爱强人所难，而且从来没有人唤过我姐姐。”
会绵未回答峣玉的疑问，峣玉便也不再问。
会绵瞧着这一个面间神蕴流动，言行举止与过往再不同的女子，心中忽生出了一抹苦笑。
离去前，会绵压低声音说道：“再有半月，有一人会外归，届时你可向她打听山外之事，若是她心情好说不定会告诉你。”
峣玉眼中的高兴一瞬暴露无遗，会绵无奈摇了摇头，匆匆离去。
手中还剩下几颗黑糖未被她扔出去，峣玉捏一块在手里，又塞入了她的口中。
甜腻的味道留在她喉间，久久不散。
当夜，峣玉折腾了很久都没有睡着，心烦意乱间，她走下了石床，打开了石门。
门外，那两个服侍自己的巫女正相约打着呵欠，并未有警觉，峣玉坐在石门里头，听着从很远很远处传来的歌唱。
夜风吹透了那清妙的女子嗓音，似从山间幽深之地传来，隐隐约约，即便如此，那声音依旧干净又美妙。
那空灵的音调配了什么词自然难听清楚，总之她唱了半夜，峣玉便听了半夜。
初入夜幕之时她在篝火旁翩翩起舞，夜深之时她于幽寂山中吟唱。
不愧是颂灵长使，遣罢颂罢，万物皆宁。
峣玉醒来时，自己竟回到了石床上，身上覆着厚软的兽皮。她唤了巫女前来，那叫阿烛的女子说：夜晚起了风，只有风入，未见人影。另一名叫阿黍的女子说是此处幻梦常有，她是入了幻，以为自己起了身，实际压根未离床一步。
峣玉思索不明，便由着脑中稀里糊涂，不明不白。
近来巫女会送来清晨树叶中的露珠要她饮下，峣玉便乖乖照做，那渗入了树叶清香的露珠入口清凉，沁润心肺，再配着为自己准备的饭菜，一段时间后，她竟觉得身子骨强劲了些，可是不出意外，面容又瘦削了些，只有小腹一点点撑大了腰围。
觋苍又出现了她眼前，阿烛和阿黍二人并不阻拦他的亲近，有觋苍在时也并不随侍左右，峣玉随他一起去了西山看洛草，当然实在那人双重精神的折磨下。
觋苍答应替周梦照看的洛草生长在一片生机勃勃的草地中，冬季草木依旧生机勃勃，只有那几株洛草极尽荒芜，干干的长叶似死未死，地面露出的根茎尚且有一丝绿，与之相连的尖叶已是枯败。
觋苍的面间流泻出愁苦，峣玉便问道：“这洛草春夏可新？可长过叶，泛过绿？”
觋苍稍一迟疑，说：“春夏自然是绿意深浓，不会是这般死相。”
“不是我说，这花植也当顺应四季轮回之序，春夏繁茂，秋冬落黄，这几株洛草再正常不过了。”
你们这些人妄自尊大，利用那古怪的邪术篡改了此处生物的荣枯秩序，以为就能驾驭一切，简直是痴心妄想，现今不过是几株不肯扭曲本性的洛草便束手无策了。
觋苍却摇了摇头，说：“不是，梦儿在时秋冬也绿，四季如新，不会成了荒草几株，岌岌可危。”
他说是便是吧，峣玉无力与他争辩，更没办法帮他让那树木活泛过来。
峣玉又瞥了几眼，便起身欲回去，这西山已是另一座山头，且更幽深奇大，她忽有一丝不安。
那觋苍却忽面色一凛，朝峣玉凶狠说道：“把你的手给我。”
峣玉瞧见他脸色瞬变，与方才截然不同，立即转身朝别处跑去。
那身后人却是冷冷一笑，将她用力扯了回来，又“刺啦”一声撕开峣玉的袖口，她光洁的手臂露了出来。
峣玉满脸惊恐，却死活挣扎不脱，觋苍的尖利指甲在她腕处一划，便有鲜血立即涌了出来。
峣玉知道，秦岂此刻应能感应得到，可是她不想令他疼痛心慌，却又无能为力。
觋苍面上兴奋笑了起来，她捉着峣玉的手腕到了那几株荒草上，鲜血凝聚成一粒粒血珠，下滴至那就枯朽的洛草叶上。
令人惊叹之事发生了，那洛草如得甘霖仙露般，争相泛了绿，叶子尽力舒展开来，就像积攒了多月的精气和生命，一瞬回春。
可是那洛草泛了绿，却更为普通不起眼，混迹在其他浓绿的青草中实在没有特别之处。
峣玉想到自己的血喂了这几根破草，便心头一气，恨不得将其拔光，可是显然她此刻若敢下手，只怕这条手臂会彻底报废。
觋苍只有将她当成周梦时才会温声细语，否则便恨不得将她灵魂搓灭，这是她近些日子总结出的规律。
她本想离他远些，却总是无端找上门来，对周梦展现出难见的温柔，对自己极为凶煞，峣玉可没忘了铁婆告诫自己之言，可是这人又岂是好应付。
不过说来道去，他这心理疾病该好好治治了。
峣玉将自己手臂抽回来后，又瞧见觋苍急速换脸，怜惜说道：“梦儿，你总要拿血来灌溉洛草，回回弄疼自己，叫我怎舍得？乖乖别动，让我来替你包扎伤口。”
说罢，觋苍将自己的衣襟一角扯下，在峣玉嫌恶目光的注视下，将那还在往外冒血的腕处裹好。
峣玉只好忍住恶心，故意娇声道：“我想回去了，能不能送我回去？”
觋苍开心一笑，瞧着峣玉的眼中深情脉脉，又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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