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可以，峣玉绝对会将匕首推入夏齐光的心脏，可是没有人会心无戒备，乖乖等着被杀，顶多是学着她的样子将手掌连同心脏划得乱七八糟。
结束时，他笑着道了一句“今日一别，容后再会”，峣玉摇了摇头，转身跑得很远很远。
……
那日匆匆的一眼后，峣玉近半月未看到秦岂，虽说那场交战中东仁居于上风，却并不能代表什么，敌人未尽全力，己方姑且自保无虞。众人皆知这仅是个开头，正题还在后头，只是秦岂一直带在身边的那个机灵鬼死了，于是，旁人眼里的他愈加冷若冰霜。
峣玉见到秦岂的那日，她正握一把捞鱼的网兜，从寒气氤氲的血池里捞出了几颗红红之物，秦岂从石门的一侧走来，看着她有条不紊将那物一一置于方形冰盒内，拉上盖子。
“这么冷，你怎么受得住？”几日不见，她看起来很不好，眼圈发黑，脸色虚白，似生了场大病一般。秦岂脸上经不住流出愠怒之色，很像以前板着脸训人的样子。
峣玉吸了下鼻子，不甚在意地说：“哪里冷了，往常元临城里下雪了才冷……”她说着忽然顿住，又抬眸看他，“这样很平静……明日便要对战，大王该走了。”
秦岂眼色暗下，郑重其事丢下了一句“哪里也别去……等我回来。”
果不其然，屋内藏着盔甲与兵刃不见了，不止如此，外头还竖了一排眼色冷漠的士兵。她出不去，也不适宜给任何人找麻烦。
人们比她想象的回来快些，不肖问谁便明白一切，如此明显的残军之相，意味着什么再清楚不过。除一部分不动兵将与休养伤兵外，随秦岂离开的人不多不少，回来的也不过伤痕累累的一半。
于是，那池里填了不少新血，多了些红色的肉团子，又得一一在血海与冰窖里浸养、存活，至最后投了恶畜，易了乾坤，才算完。
夜难成寐，峣玉的眼前展开一张庞大的红绸，纵横的丝线后是朦胧而微茫的景象。她头一次看见猩红色的橘林，冬日里熟透了的野橘从高处下落，优美而温和，恍如一盏盏圆满的灯笼，漂亮的糊纸破了，一只只掠着火翅的飞蛾冲了出来，盘旋着盘旋着，毅然冲往上空，然后……天空被染得通红。
难以想象，寒冷的曙光里，橘子这样辉煌。
她静静看着，看着看着，天亮了，绸子里的辉煌终于落尽，一支支光秃秃的枝桠向天空的尽头延伸而去……
然后，她下了床，两边立地的铜台被狠狠砸到地上，烧热的灯油在长毛毡毯上晕开，黑色灯芯上依附着的火苗迅猛四散……
起火了，那个置身于火光中心的女人却无动于衷，直到急促响亮的哭声击入耳廓，她的眼珠才动了一下，随后变得惊恐万状。
守卫很快灭了火，清理了狼藉，又对那个抱着孩儿，满目血丝的女人说：“火已灭，司戈好生休息。”
人走后，峣玉盯着那被重新立起的烛台，头皮疼痛，却什么也想不出来。
约莫一刻钟后，林洵急匆匆赶过来，峣玉见是他不禁松了口气。
“将军在处理军事，命我先过来看看，可有哪里不适？我叫军医来。”林洵近来不甚讨厌她，说话语气也难得熟络了些。
“那些军医已忙得上气不接下气，我还是别乱上加乱了。”峣玉说完，又吩咐乳娘将灵儿抱去别屋。
随后，她缓缓坐下，瞧着林洵神色专注说：“正好你来了，我有事想请你帮忙。”
对方似乎早有预料，脸上并无讶色，等着峣玉继续说下去。
“这次要能回去就告诉路青，请她在我回去前多陪陪灵儿，我能信过的人没几个。”
“你不会回去，对吗？”
峣玉苦涩笑了笑，“这不重要，重要的是东仁不会输，有一个人会来……他会来的。”
她的眼皮看起来格外沉重，似要上下合成一线，可是狭窄的黑色里却泛出微光。林洵不忍搅醒她的梦，上次探到那个人的踪迹是在合顶山，上上次则是在商和山那片废墟，现下去了何处根本无人知道，何况那人早已明说于端容——他不会来，当然，若她心中的救星是刑濯风。
其实，他本欲顺便告诉她一个秘密，一个事关某个人早就做好的决定。
距离最终之役只有十三日，决战之地是西北方流经两国的朔黑河，那里据此尚有些距离，需要提早几日赶到准备。秦岂做了个出人意料的决定，他派人马将很多很多的伤兵残将送往王都，然后将余下人带往朔黑河东头扎营，肃军布阵，做好了背水一战的决心。
朔黑河，肉眼不难望见，更不难走到它边上，再坐上一时半刻。
遥远的、清寒的群山里落下了一道银鳞，它们抱团闯过草色橙黄的荒野，沿着被风吹散的云的痕迹，激荡蜿蜒，直至消失于视野的尽头。
慢慢的，河水静歇了下来，风声就是全部，它并未烈烈怒号，也没有温柔地拂面，它只是平静地来到你耳畔，然后“嘶”地一声……不见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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备战这几日，同越已驻扎在了河岸对面，并大肆在河面上修整，现下未至结冰期，水流通畅，敌人便用结实的铁索连起数块木板，再将锚具固定于岸，如此便不需大费周章调用船只，人员从西岸跨到东岸将不费吹灰之力。敌人的聪明之处并非只于此，同越在对岸，其盟友却随东仁驻扎同岸，尽管在距离上有所斟酌。
如此看来，东仁简直毫无优势，前后无路可退，兴许殉河是唯一生机。既如此，秦岂特意选在此地的依据是什么？峣玉想不到很合理的解释，直到一日，无意听到一个士兵说这里是距离王城最远的地方。
最远的地方，回去要很久很久。
当然，还有一种不错的结果，叫做同归于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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