素蝶从睡梦中醒来，眼前一片苍白。
滴壶里棕褐色的药水滴滴答答，顺着橡胶管流入身体，凉了半边身子。
素蝶勉强坐起来，呆滞地看着紧闭的蓝色床帘，一滴泪水不争气地滑落。
适才发生的一切好似一场噩梦。就这样与他分手了吗？
隐隐闻见一股香味，素蝶缓缓拉开床帘，隔壁床的老婆婆正端着一个大碗在吃饺子。
老婆婆见素蝶盯着自己的饭碗，笑眯眯地夹了一个给她：“立冬补冬，不补嘴空。来，吃一个饺子。”
素蝶拘谨地接过，随口问道：“您是北方人？”
“是呢，我儿子在这里做医生。”老婆婆又夹了一根香葱给她：“一日半根葱，入冬腿带风。你这孩子面善，我瞅着欢喜。等着，我去找护士借一双筷子来，咱们一起吃。”
这般热情猝不及防，素蝶连忙道：“婆婆，不用了。”
老婆婆坚持着：“我一个老婆子孤零零地吃饺子，也挺没趣。这么大一碗我吃不完，你就当陪我。”
素蝶还想说些什么，不经意地瞥见对面床的程澈。他正在细致地为紫寻挑鱼刺，仿佛不曾将她放在心上。
心里一堵，狠狠地将帘子拉上。
同在一个屋檐下，程澈怎会不知素蝶在这里？只是一想起她坚定无情地向他提分手，就格外的生气。
“姑娘，来吃饺子。”帘子突地被人掀开，老婆婆慈眉善目的脸又出现在眼前。
素蝶偷偷瞟程澈一眼，笑着接过筷子。
这些青年男女的小心思小眼神，怎能瞒过活了大半辈子的长辈。老婆婆心中了然：“你们是两口子吧？”
“不是。”
“是吵架了吧？”老婆婆笑眯眯地，“你昏睡的时候，那小伙子还偷偷来陪了你许久。”
素蝶一愣，心软了几分。
老婆婆又道：“我看人看得准。你别看他对那姑娘照顾得无微不至，其实没有半分儿女情。可他看你的时候，却是完完全全的不一样。”
“如何不一样？”
“恨不得疼在己身。”老婆婆急道：“有情人难得，你可得抓住咯！今日我这个老婆子就当一回红娘，给你们牵牵线。”说着就要起身去找程澈。
素蝶羞窘不已，正想叫住老婆婆，却看见程澈望过来。待与他眼神一接触，她慌忙避开了。又禁不住想知道他们在做什么，蓦地发现墙上的镜子里映着程澈的身影，便放心大胆地自镜中窥看。
那老婆婆不知与程澈说了什么，只见紫寻的脸越拉越长，说不出来的嗔怨。程澈向老婆婆微微一笑，竟起身向她走来。
他含着笑，轻声唤道：“素蝶。”
素蝶看向别处，一言不发。
“素蝶。”
素蝶猛地拉上帘子，不想与他说话。
程澈钻进来，在床沿坐下：“你说要与我分手，可是真心？”
素蝶背过身去：“那可得看你。”
“这话是你说的，怎么又看我？”
“你若想当成真的，那便是真的。你若想当成气话，那便是气话。”
程澈忍着笑，在她耳畔道：“我觉得……是气话。”
素蝶轻笑一声，又严肃起来：“就算是气话，我也还没消气。”
他柔声哄道：“那你要怎样才肯消气？”
她斜睨一眼：“那个紫寻姑娘……怎么了？”
程澈一怔，犹豫着。紫寻现下情绪起伏大，胎儿也未坐稳，若是贸然告诉素蝶，让紫寻知晓了，只怕又要寻死。思量一番，他瞒道：“她生病了。”
“不过是生病，你便这样悉心照料？”素蝶拉着脸，声音也僵起来，“你要照顾她到几时？可是要一辈子？”
平日里见她大大方方，从不为鸡毛蒜皮的小事计较。今日却像一个被抢了糖的小女孩，嘟囔着嘴要人还回来，倒真是十分可爱。
程澈拉过她的手，在她手上轻落一吻，眼眸轻抬：“自然是要与你过一辈子。”
素蝶回眸，轻嗔：“谁答应了要与你过一辈子。”
他捏了捏她的鼻头，揽她入怀，耳语道：“待紫寻身子好一些，我便同她划清界限。”
“当真？”
“你不信我？”
“你这多情的风流少爷，一边是红颜知己，一边是未婚妻，我可不敢信你。”
“那你为什么喜欢我？”
“有什么办法。”素蝶望着他澄澄的眸子，“一见到你，我就知道，我逃不掉了。”
程澈一怔，宠溺地看着她：“傻子。”稍顿，想起来什么，又道：“你怎地和叶初新在一起？”
素蝶冷哼一声：“还说呢，还不是你母亲，设了局要败我名声。”
“可不要冤枉了。”
“你若不信，何必来与我说话。”
他望见墙上的日历，猛然想起一件事：“今日我父亲回来，我带你去见他。”
“不去。”素蝶挣开他的怀抱，“连你都介意我是戏子，你父亲怎会不介意？”
“我何曾介意过？”
“你倒是忘得快。”
“你要同我分手可是真心话？我那些话当然也是气话。”
程澈见她不说话，给她一颗定心丸：“我父亲很好相处，他是一个绅士，很和蔼，我从来没有见过他生气。我带你去见父亲，是想告诉他，我此生非你不娶。”
素蝶心知这件事情不会像他想的那般容易，但看他一腔真心满脸憧憬，也不忍说些扫兴的话，便点头应了。她爱的，不就是他的赤子之心么？
程澈无比欢喜，到紫寻床边去取大衣，边穿边道：“紫寻，你好好休养，等我有空了再来看你。”
紫寻眉头紧皱：“你去哪里？”
“我……”程澈看着素蝶，笑道：“我带素蝶去见我父亲。”
说着，拉过素蝶的手便往外走。
紫寻从震惊中反应过来，急忙捂着肚子哀唤道：“阿澈……阿澈！我不舒服，我的肚子好疼啊……”
声音凄凄惨惨，惹人生怜。
素蝶顿时心生嫌恶，冷看身旁的人将要如何处置。
只听得程澈道：“你稍等着，我马上去请看护来照顾你。”
竟是意料之外。素蝶回眸深望了紫寻一眼，同情笑道：“你好生休养，我们晚些时候再来看你。”
呸！谁要你来？
紫寻怨毒地狠狠盯着素蝶的背影，妒火简直快要把自己烧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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