连古那双眼似月光下的海蚀卵石，深深看着他时，红官错觉有无数次潮汐在其眼底涨落，那些被岁月磨平的锋利棱角，早已化作了温柔的水纹。
“我想宽恕这两字，永远都不会用在他身上。”连古回以坚定的语气。
万重山所作所为，担不起任何人的宽恕。
“哪怕是万小姐求情？”红官再次询问。
“求情也没用，法律不会饶恕他的。”
顶多换个体面的死法。
连古拿走红官手上的杯子，反问：“你这么问，是担心我会对敌人仁慈？”
红官是个嫉恶如仇且有仇必报之人，哪怕作恶的人是自己至亲，也不会轻易放过，之所以这么问，大概是怕他心慈手软吧。
“我只是不想你太委屈了。”红官倾身靠在他腿上，声音低缓地说，“连先生处处为人着想，能不能在这件事上遵循一下自己内心的想法，不要受他人情绪左右，就算是我的感受，你也不需要顾及。可以吗？”
连古的手掌搭在他的背上轻轻拍了拍，没给任何承诺，只是低头吻了吻他的头发。
全球拍卖会如期举行，红官和连古坐在拍卖师正前方的第一排，能近距离观察拍品细节；金厉龙和魏子予坐第三排中央，也是贵宾席。
而文博专家则坐在靠近拍品展示台的独立席位，几乎能将全场情况尽收眼底，所以万重山本人对此次的座位安排也十分满意。
最后一排则安排有媒体与行业观察员，他们会对现场进行实时记录、报道和分析。
在这样的场中，没人会乱来。
但让万重山感到意外的是，联合军政总督的外甥女也来到了现场，可他扫视了一圈，不见半个联合军政的人，且邀请名单上，也无联合军政相关的人名，最有可能就是依托连家的关系而来。
只见坐在二排的吕施，翻动了着整本拍卖图录，有些纠结地皱起了眉头，两颗冒着星光的眼犯了选择困难症，前面二位的照片，可以厚着脸皮各要一张，但这物品不能想要就都能要，没那个身家还是不败那个家的好，虽然花的是舅舅的钱。
吕施第一次来参加这种规模的拍卖会，即便惊喜与激动无与伦比，也还要克制得体些，以免丢份儿。
虽然是瞒着舅舅跑出来，但只要跟着前面两位，就别提有多安全。当然她也不知自己何德何能能被这两位大佬邀请来。
这次不是单一专场拍卖会，而是为期三天的综合拍卖会，今天的上午场是古典油画专场，下午场是古董珍玩专场。
“连先生，您是收藏行家，能不能请教一下……就这两幅画，哪幅的收藏价值更高？”吕施身体前倾，在连古后头轻声地问，看得出来她是既想知道，又怕打扰，所以问得有些小心翼翼。
连古和红官同时转过头来，吕施先被两张俊脸的回眸震惊了下，再周到地问了红官一声，“红先生，麻烦您也一起掌掌眼。”
红官唇角微弯，小声坦言：“说实话，我看不懂，完全是个外行人，到这里只是来开开眼界。”
“哈！真巧啊，我也是个外行人呐。”吕施笑眼弯成月牙，唇边的梨涡更深了，像找到了同道中人般的窃喜。
连古被吕施的情绪感染，心情愉悦多了，他看着拍卖册子上的两幅画，轻声地说：
“收藏选择需要进行多维评估，你是学美术的，肯定知道这两幅画的基本情况，比如谁画的、怎么画的、保存得好不好、有没有文献价值。这些都会影响它们在艺术史上的地位，之后我们再根据你的收藏目的来权衡比较。”
台下互动的这一幕，万重山看在眼里，脸上维持着社交假笑，眸中的不善却似要溢出来般。
红官投过去一眼，在目光对撞的瞬间，又若无其事地移开了视线，仿佛并不把他放在眼里。
万重山嘴角不自然地抽动了下，阴恻恻地盯着他们好一阵才转移了视线。
吕施被连古一点拨，如同开了窍般，对两幅画作一顿描述后，连自己都似乎有了选择倾向。
"左边这幅画作光看表面，可能很难精确判断主创到底画了多少，如果能借助X光扫描，就能更清楚地分析。右边这幅，可能要重点比较画作的最底层草图和布局方式，跟画家本人其他真迹的习惯是不是一样，如果很不一样，那就有问题；再看看是否曾经被人修补过颜色。这些技术细节会比签名更具鉴定价值。"
吕施呆呆听着， 脑袋被连大总裁的慢声细语“哄”得差点宕机。
“据我所知，这两幅画所在的国家，曾经立法禁止黄金时期的重要作品出口到国外，而且上个世纪修复会也曾对一些画作的画面叙事进行了重塑，修复过度易导致原始信息流失。”
连古的话点到即止，看吕施瞳孔里渐渐显露出失望，他又把话锋一转——
“其实收藏没有标准答案，关键看你想讲什么故事。是梳理一个流派的发展史？钻研一门手艺的传承？还是发掘被低估的宝贝？琢磨清楚自己想要哪个方向，这事本身就比结果更有价值。"
吕施表情变了几变，从期待到失望又到释然，“我明白了，谢谢连先生，我能问一下连先生平时都会收藏什么物品吗？您收藏一般是看中哪一方面呢？我一来想借鉴学习，二来就很好奇。”
正如她所言，此刻的她满脸都写着“好奇”两字。
连古面不改色，随心而发，“我一般收藏的都是破铜烂铁。”
“啊？”吕施张大了嘴，以为自己听错。
这时，一直默不作声的红官，发出了一声低笑，许是和连古一对视，默契地想到了连怀居地下室那堆破旧无用的器物。
“这个我可以作证。”红官瞟了连古一眼，语气不带任何贬损，“稀世珍宝可入不了连先生的眼。”
连古一脸真诚地点头，“所以收藏全凭个人喜好和目的，如果你需要的话，我可以帮你联系古典大师部要份权威图录，或者引荐美术馆的修复师做远程鉴评。不过最终决定还是要你自己来做。"
“真的吗？太好了！”吕施喜出望外，紧紧捂着拍卖图录，差点就要站起来鞠躬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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