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卫国虽然看张明哭得凄惨，心里也不会去可怜他。暂不说他还有王明辉这个亲舅舅，赔偿十万块钱估计也不算什么大事。就算他真的赔不起，也只能承担自己该承担的责任。
你不能指望这个世界上有救世主，就算有也不一定会轮到你。
“行了行了，别哭得像个娘们似的。想挽回老婆孩子，你就得让他们看到跟你在一起生活的希望。女人不怕你穷，就怕你一直穷而不愿意改变。”
高卫国也回想自己当年，李淑贤之所以跟自己离婚，大概也是因为自己当时不思进取，对未来的生活没有明确的规划。
去参加探视的人回来之后表现各异。按照规定，羁押人员经过法院判决以后，如果不上诉，判决生效之后的刑期超过三个月的，都应该送去监狱继续服刑直至期满。所以监室内的人也是流动的。每个月的第二个周一，都是看守所统一向监狱移交的日子。而大后天就是这个月移交的时候了。
“老大，后天哥们就上山了。家里穷，这套被褥给我带着吧。”
一个瞎了一只眼睛的高个子走过来说。
高卫国这一周基本上把监室内所有人的信息都掌握了。
这个男人是个养羊专业户，家里的羊被偷了。他去寻找的时候，偷羊的人家说是捡到的，而且羊身上喷的记号已经被处理掉了。
两家人撕扯起来，他抓起粪叉子扎伤了对方的大腿；对方家人按住他一顿打，他被踢瞎了一只眼睛……
“你该干啥……”
张明心里正不爽，张嘴就要骂人。
“闭嘴！有本事闯祸就别怂。人家花钱的干嘛不让拿走？”
羁押人员抓进来以后，要自己掏钱买一套被褥。价格大概在三百元左右。但是很多人羁押时间短，人走的时候被褥就留下来了。所以监室里并不缺这东西。厕所的顶棚上还扔着好几套比较新的做备用。
“他来的时候就特么没钱买，这套还是白给他的。”
张明被高卫国骂得不敢还嘴，自己在那边叨咕着。
“谢谢，以后我请你吃羊。”
“别惦记这个啦，你上山好好改造，争取早点回家。以后别那么冲动。因为一只羊，多不值当。”
高卫国心里叹息。他这几天见识到了从来没有见过的东西。这些人有李岩这种以贩养吸的小毒贩子，也有这样因为一时冲动伤人的普通农民和贪图蝇头小利，砸碎公交车候车亭广告栏，窃取里面的铝材的拾荒老头。更有老萧这种从挂着中字头企业高管位置落马的人。形形色色的人以这样的方式聚集在一起，还睡在一个大通铺上，不能不说是一种讽刺。
“老大，今天中午热水澡。你看怎么安排？”
李岩过来问。也不知道是在请示谁。
“废话，当然是我陪大哥先洗，然后你带着他们几个洗。最后再让那几个冲一下。”
张明瞬间又恢复了老大的样子，颐指气使的发号施令。
高卫国这几天也确实感受到了特权带来的便利。就拿洗澡来说，监室里除了每周五的中午是热水澡，其他时间都是在每天晚饭后洗凉水澡。而他则是明天睡觉前，有值班的管教员带着他去工作人员的洗澡间单独洗澡。
“大哥，洗个热水澡，兄弟我帮你搓搓澡。”
张明的这个提议倒是让高卫国有些动心。作为一个北方人，每天仅仅冲澡肯定是不过瘾的。
“放心，搓澡巾都是新的，咱们有存货。”
张明说着从自己铺位的下面拽出一个塑料整理箱，里面牙膏牙刷卫生纸搓澡巾果然储备量很丰富。
“你小子，克扣了不少呢！”
高卫国心里想，难怪这小子把每个人配发的牙膏牙刷和卫生纸这些基本用品都统一管理。原来最终的目的就在于变相地克扣。可悲的是这些人在外面打架斗殴，甚至动刀子砍人。进到这里面以后一个比一个乖。甚者在自己的基本利益受到侵害的时候，绝大多数人都选择了隐忍。
高卫国对于这种现象虽然看不惯，但是也没必要去改变什么。每个地方都有不同的生存法则。也许这恰恰就是管理者希望达到的目的。
吃过午饭大概半个小时，厕所的莲蓬头有热水流出来。这个时候的水温太高，所以李岩带人用厕所里存水的大塑料桶去接着。然后再兑半桶凉水。这样既能不浪费宝贵的热水，也可以用来备用。因为不一定什么时候，热水供应就突然会停了。
张明给高卫国搓了澡之后，又喊来李岩给自己搓澡。等他俩洗好了，老萧那几个人再进去洗……
这就是很现实的生态链。
高卫国又想起了那句话：人人都反对特权，但是，人人又都期待能获得特权带来的便利。所以阶级差距永远存在，特权也永远不会被消灭……
下午两点半，许昕来到了监室。张明他们早就期待这一刻，因为每周一次的大清扫，会让监室的部分人员参与，他们终于可以去走廊里自由活动一个小时的时间。甚至有机会去女子监区那边看一看。
许昕安排好了做清扫工作的人员以后，带着高卫国去王明辉的办公室。每周至少跟高卫国进行一次谈心，这是王明辉的要求。而今天下午，市局主管监管支队的领导也突然低调来访。看样子也是专门为了高卫国而来的。
高卫国现在见到这些所谓的领导，基本上都能做到心如止水。毕竟在京都的时候，他见过的领导，甚至同桌把酒言欢的领导，地方官这些人只能在电视里偶尔才能见到。
不过高卫国也不会自大到傲慢的程度。县官不如现管，这句话永远是最实用的行为指南。
半个小时的寒暄过后，领导满意的离去。王明辉让高卫国在办公室里坐一会儿，他去送领导到大门外。
高卫国拿着水杯喝着水，就见那个播音员聂小倩走了进来。
“所长，下周的播音计划表……”
聂小倩低头看着手里的表格，没注意到沙发上坐着的并不是王明辉，还在跟他汇报工作。
“咳咳……”
高卫国咳嗽了两声，提醒这个有些大大咧咧的姑娘。汇报工作怎么都不抬头看看呢？
“咦？怎么是你？你进错房间了吧！”
聂小倩没来由的心脏剧烈跳动起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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