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官若对凤堇一向不设防，因此，她便直接自己将脑中疑问随口讲了出来。
凤堇似是早料到她会有此一问，并未露出什么惊讶的神情。
可惜的是，她也没能给上官若一个确切的答案。
“我也曾问过母妃，如今父皇乃天下之主，什么样的医者寻不到，怎么就治不好四皇兄的病？”
“可母妃似乎有什么难言之隐，每每提起甘泉宫，总是唉声叹气。”
上官若暗自勾勒着将军府中正室与侧室之间的爱恨纠葛，不觉外头已近黄昏。
夕鼓铿锵之音从远方传来，仿若一波又一波撞破迷惘的巨浪。
“殿下，你这几个月可与娘娘通了书信？”
皇后娘娘——如今或许更该直呼其名作窦婠——多年来随心游历山河，与这帝都的皇权富贵再无半点瓜葛。
倒不是她一点不记挂自己的子女，可她的棺椁早已葬入皇陵，总要提防被人发现她还活着的蛛丝马迹。
也是因这一层缘故，凤堇头次收到来自母亲的信件时，可以说是忧大于喜的。
如此提心吊胆地往来数次，确认无人在意这每隔数月随宫女太监们的家书一起进宫的薄薄信笺后，凤堇才正式和母亲重又建立起联系。
只是，宫人们一年只能与外头通信两次。
这一年两封信，便成了母女二人互诉衷肠的唯一一座桥梁。
凤堇摇摇头。
“最近崇文馆中事忙，倒没有顾得上与母亲联络。”
上官若心道也是。
眼看又要到年下，往常一过十五，一些偏远地方的学子便会启程往京城来，为龙门诗会做准备。
明年是崇文馆复起之后的第一个诗会，想必凤堇也有意趁机收拢一批有真才实学的生徒。
“我这段时日也没过问这些事，不知殿下这馆长做得可还舒心？”
凤堇夸张地伸了个懒腰，接着又揉肩捶腰，一副疲累至极的样子。
“还说呢，都是你给我找的好差事。”
“我以前竟不知道，崇文馆里堆了那么老些旧书残卷。”
“就光将那些典籍分门别类，就费了许多功夫。”
上官若轻巧一笑，嗔道：“谁叫殿下那样实诚了？”
“勘校典籍本就不是一时之事，陛下又没有给殿下设什么期限，何必急于求成。”
两人寥寥数句，便将此事揭过不提。
毕竟崇文馆沉寂多年，要想让它复现旧日荣光，确实不是那么容易的事。
“你可是有什么话想要带给母后？”
又过了半晌，凤堇终于想起上官若早先问她的问题。
“我原是打算等到年节再给母亲去信问候，若你有急事相询，早几日也无妨。”
上官若按下她的手，示意她不忙。
“我只是想跟皇后打听打听昭仪娘娘的旧事，不着急。”
嘴上虽然这么说，上官若的身体还是很诚实。
第二日一早，尚未进到御书房，她便打定主意要在皇帝面前试探一二。
皇帝眉宇间微微隆起丘壑，昭示着他此刻的疲倦。
上官若立在御书案侧旁，俯身向他行礼。
视线落在皇帝脚边，天子明黄缎织金的九龙盘云长袍下摆处，几道明显的抽丝痕迹赫然映入她眼帘。
上官若略皱一皱鼻子。
乾宁宫的宫女，是不会犯下如此低级的错误的。
皇帝身着这样的衣衫出现在朝臣面前，要么是他晨起时未命人入寝殿近身服侍，要么就是皇帝今日除了上朝，还去了些别的地方。
她不露痕迹地表达着对皇帝的关切。
“陛下昨夜睡得不安稳么？看着面色有些不好呢。”
皇帝额角处透出青色的血管，仿佛还能看到一跳一跳的脉搏。
“先前用着太医的方子倒还好，只是这几日不知为何，像是忽然间失了效用。”
上官若混作不知，“那就再叫太医来瞧，总不好拖着。”
皇帝的头似乎更痛，口中唉唉有声。
“朕何尝不是这样想的？”
“奈何这方子是李太医呈上来的，朕命高宁去太医院问过，都说此乃其家传秘药，众人皆不知该如何调方。”
上官若暗自冷笑。
秘药自是不假，不过究竟是谁的家传，可就不一定了。
想来李太医给皇帝用的药香，真正起到作用的还是了一从前用过的东西。
要不是他在里头掺杂了不少气味浓烈的药草，恐怕一早便会被人察觉。
但这样做出的药香纯度毕竟不如了一从前所制的，因此才需要在焚烧时紧闭门窗，且效用远不如从前。
这么多年来，皇帝也不知究竟吸入了多少药烟，又究竟对身体造成了多大的影响。
最可笑的是，身为万民之主，太医院中竟然无一人站出来，告诉他这些焚香的真实面目。
“陛下，要不让昭仪娘娘来瞧瞧？”
上官若放慢了语速，说得有理有据。
“昭仪娘娘的母家世代行医，想来娘娘自幼耳濡目染，也沾了几分杏林仙气。”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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