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联系不上她吗？”那个男子问。
“联系不上，”白斌摇摇头，“她过年都没回来，她的手机关机有一阵子了。”
车里的几个人低声商量了一下，男子对白斌说：“不管你能不能联系上她，都请你转告她，请她明天务必到厂里一趟，最迟明天中午之前，否则后果自负！”
口气十分不好。
汽车玻璃升起，调转方向开走了。
白斌卖完菜回到家，把姐姐叫到哥哥屋里，悄悄地向她说了这事。
“啊，怎么办？”白文完全没了主意，求助地望着白斌，“我现在这种状况，也去不了厂里。”
白斌问：“那些羊绒纱到底哪去了？”
“我，我，”白文终于说了实话，“我拿出去卖了。”
白斌暗叫一声苦，知道又是这，想了想，说：“你向厂领导好好地认个错，照价赔偿厂里损失，让他们千万别报警，我听说这种事连打带罚，民事责任和刑事责任都要承担，坐了牢也得赔偿，跑不了。”
“可是，可是，”白文带着哭腔说，“我哪有钱啊？”
“卖羊绒纱的钱呢？”
“全给米乐平了！”白文终于哭出声来。
白斌啊了一声，“你俩到底是什么关系？到底发生了什么事？咱们家困难成这样了，你怎么还能把钱给了他呢？”
白文断断续续地把事情经过讲了一遍，涉及到一些难以启齿的内容就一言以蔽之。
她是在2000年夏天的彩票大会上认识米乐平的。
那年月的定东市还没有彩票站，但每年都要在广场上举办一次彩票大会，现卖现刮，现场兑奖，她记得那年的一等奖是一辆桑塔纳轿车。
家庭富裕的白文从小对彩票不感兴趣，甚至可以说，她对钱也不感兴趣，因为她不需要钱，家里多的是，花都花不完。
但是白文还是去了彩票销售现场，纯粹是为了凑热闹。
彩票不仅号召起全市人民向广场云集，还把各种商贩吸引了过去，热闹非凡。
主办方还动用滑翔伞飞到空中，向地下撒彩票，引得人们哄抢。
购买彩票有两种形式，一种是到工作台处，向主办方的工作人员买；一种是向游窜在彩票现场的小代理买。
只要拿着身份证，交一些押金，就可以成为主办方的代理，从中赚取佣金，比如白文的舍友胡凤娇就是这么干的。
白文一直看不起胡凤娇那种小家子气的女人，仿佛活着的目的就是为了挣钱，她不仅在厂里上着两个班，在彩票大会那几天，还要抽空出来卖彩票，简直像台机器，根本不懂生活。
白文是懂生活的，来彩票大会上消遣也是生活的一种，或许也可能是为了和胡凤娇形成鲜明的对比。
厂里的男职工们都说，胡凤娇是厂花，白文只能算是车花（车间里最美的），这点令白文常常不服。
白文挎着高档的皮包，戴着漂亮的遮阳帽，悠闲自得地走在彩票会场上，去看看那几排崭新的桑塔纳，或者买点冷饮润润喉。
而胡凤娇则穿着土气的工服，戴着黑塑料的透明遮脸帽，脖子上挂着一个方盒子，看见人就低三下四地推销彩票。
那天白文在彩票会场上遇见了胡凤娇，两人聊了一会儿，白文得知胡凤娇卖半天彩票，连一百块钱也赚不到，就更加瞧不起她了。
“白文，买几张彩票吧，照顾一下我的生意。”
“呵呵，我不相信这些。”
告辞了胡凤娇，白文就遇见了米乐平。
那时米乐平也在卖彩票，但他比胡凤娇洋气，比别的卖彩票的人都洋气。
他的脖子上也挂着一个装满彩票的纸盒子，但看上去一点也不滑稽，还很可爱。
他的脸白净又红润，细皮嫩肉的，不像高原上的男人那样皮粗肉糙。
他说话也很好听，操着带着外地口音的普通话，很特别，像《康熙王朝》中苏麻喇姑的口音。
他对白文的称呼也特别。
“美女，买张彩票！”
这个称呼引起了白文的注意，在那时，“美女”这一称呼还没有普遍流行，所以被称呼为美女的，那必是很美的，所以白文以为，这是米乐平对她的赞扬。
白文停下了闲庭信步的脚步，转头看他。
他这时却变得腼腆起来，脸腾地一下红了，这让白文对他更增加了几分好感，所以从没打算买彩票的她，忽然决定要买彩票了。
“行，那给我来十块钱的。”
“那你选一下。”
米乐平走在白文面前，和她仅隔着一个纸盒的距离，白文就能更清楚地观察米乐平，他留着很帅气的四六分头，头发梳得丝缕分明，还能隐约嗅到一股香气。
她的心莫名地狂跳起来，脸也烫起来，她把遮阳帽往下按了按，撤开一点距离。
“你替我选吧，把这个权利交给你。”
白文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对一个陌生男子说这种略显暧昧的话，仿佛带着一语双关。
米乐平便认真地挑选起来，每选一张都小心翼翼的，仿佛怕辜负了她的信任。
终于，他选好了五张，递给白文，“行吗？”
“行！”
白文接过彩票，一张一张刮开看，竟有一张中了五十元钱。
“太好了！”白文虽然不在乎这五十块钱，但谁也不会拒绝好运气，她激动地叫道，“你真是好手气！去哪兑奖？”
米乐平不好意思搓了搓手，指了一个方向，“去那里兑也行，在我这儿兑也行。”
“就在你这儿兑吧！”
米乐平正要掏钱，白文又说：“兑什么兑？全给我换成彩票，还是你替我选！”
五十块钱能买二十五张彩票，但米乐平依旧选得很仔细，一丝不苟地一张一张地往出选。
白文有些不耐烦，指着挂在米乐平胸前的纸盒说：“挨住数，这么选不得选到天黑？”
米乐平于是卡出一摞彩票，数出二十五张给了白文。
白文将彩票分成两沓，一沓递向米乐平，“这沓你帮我刮，我刮另一沓。”
“这不好吧？”米乐平有些犹豫，“毕竟是涉及到钱的事。”
“啊呀，没那么多讲究，”白文大方地说，“我相信你！”
于是两人站在那里埋头刮彩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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