瘸鬼转头，在人流中望了望，望见了那个卖鞋垫的中年妇女，她抱着装满鞋垫的纸箱奔波在人流中，推销着她的鞋垫。
“你把自己这块风水宝地让给了那个女人，不和孤儿寡妇抢生意，是个大男人，我老汉佩服你！”瘸鬼说着，又向白斌伸出了大拇指。
白斌尴尬地一笑：“这地方原本就是她先卖的。”
“话是这么说，可是百花齐放，谁有本事谁上；地方是大伙的，是你的也是我的。”瘸鬼的四六句还真多，他往白斌跟前靠了靠，“我跟你说，你走后的不多天，就有人抢占了你的位置，和你一样，开了辆面包车往这儿一停，打开门卖鞋垫，一样样儿的绣花鞋垫。”
“是吗？”白斌愣了一下，当时他就有过这个忧虑，没想到还真有人这么做。
他转头四顾，却没看到那辆面包车，问：“那人呢？”
瘸鬼身上的味道很浓，惹得别人不敢靠近，白斌也是硬着头皮和他说话，身体不自觉地往后撤了撤。
“被我赶走了！”瘸鬼倒是知趣，主动后退了两步，“我跟那个女人说了会儿话，知道是你把位置让给了她，又让别人抢走了，我气得不行，就把那个面包车赶走了。”
顿了顿，又说：“那孙子太坏了，我去跟他要钱，你给是给，不给是不给，我又不强迫你，可他居然骂人，让我滚开，还想动手打我。他妈的！我就欺负得他卖不成，他后来服软了，给我钱，我不要！老子是缺钱，但谁也别想给老子气受！老子当年端枪打仗的时候，你他妈的还穿着开裆裤呢！”
白斌在苦笑一下，心想这才是你赶走他的真正原因吧。
不管怎么说，中年妇女的地盘没受到侵犯，白斌的一番苦心总算没白费。
不过转念一想，那个开面包车的人或许也很难，像自己一样，或许比自己，比那个中年妇女更难，谁知道呢？家家有本难念的经，人人都有外人难知的苦。
假如自己当初卖鞋垫时，被瘸鬼欺负得卖不成，一定恨死他了；现在他做了同样的事，好像反倒成了正义的化身。
这世界上的是是非非，谁对谁错，真是难以一言概之。
说到底，所谓道德，都是掌握在成功者嘴里的，成王败寇罢了。
瘸鬼说了一会儿话，便离开了，白斌继续站在那里，向路人推销着财神。
过了一会儿，那个中年妇女走过来，上下打量了白斌一遍，惊喜地叫道：“真的是你呀！”
“是啊，大姐！”白斌从包里取出一幅财神，“送你幅财神吧，沾点财气。”
“你这多少钱？”中年妇女接过财神，小心翼翼地拿在手里看着。
“说什么钱，你拿去就行了。”
“也行。”中年妇女从包里翻着鞋垫，“那我送你几双鞋垫吧，你说一下鞋码，给你家人每人送两双。”
白斌便说了自己和姐姐姐夫弟弟妹妹继母，以及吴小异的鞋码。
白文和郑建强的，他不确切地知道，便估摸着说了。
中年妇女各样挑了两双鞋垫，白斌也没推辞，接过来放在袋子里，压在财神底下。
中年妇女走后，白斌在人流当中看到了胡凤娇，她手里提着一大串在×乌上的新年吉祥物，看样子卖得并不好，半天没卖出一个。
胡凤娇也看到了他，往这边望了几眼，至于认没认出他来不知道，反正是一直没过来。
快中午时，城管来查，白斌便收拾起东西走了。
在商业区卖财神，远不如往门店里送财神生意好，半天才能出手一个，倒是一天也能卖出百十来幅，只是一天不如一天，白斌还在坚持着。
吴小异的饭店在腊月二十八关的门，门上贴了放假时间，到正月初三开门。
其实大多数的饭店都是在正月初八开门的，毕竟过年是家人团圆的时候，出来吃饭的人很少，但吴小异还是决定要在正月初三开门，原因当然是不想离开他的情郎时间过长，她是典型的有了情郎忘了娘。
就这三天，也是白斌劝她回去的，以她的意思，是要留在镇上和白斌一起过年。
因为电瓷厂过年不放假，吴大同回不去，吴小异再不回去的话，她爸妈就只能过个孤独的年了，所以白斌建议她还是回去吧。
另外，白斌在过年的晚上有事，不能陪她。
周哥去世后的第一个春节，白斌计划去墓地和他一起过，最起码在晚上陪他喝会儿酒，不然他会孤独。
这多少有点兔死狐悲的意味，但他惟其如此做，才会觉得心安。
原本以为孙金平提供了证明材料，周哥的见义勇为奖很快就能批复下来，可他去了××局几次，他们都让他等消息，今年是无望了。
怀着这份歉疚，白斌更觉得要陪周哥过这个年了。
把吴小异送回村里，白斌继续到市里卖财神。
除夕一大早，郑建强就把白伟志接走了，并让白斌全家人都去他家过年，白真和白双领着陈丽梅早早地去了那边。
白斌的财神还剩下一百来幅，有点不想卖了，估计也卖不出去，昨天才卖出二十来幅，定夺了一会儿，把家里的对联贴上，去墓地给母亲上了坟，还是去了市里，卖多少算多少，老鼠也是肉。
没想到去对了。
做生意真的是门复杂的学问，有时就是毫无道理可讲。
今天上午，商场虽然还开着，但很冷清，那些卖对联的临时摊位基本都撤走了，平时人山人海的门前基本没什么人了，显得很空旷，那些卖小吃的商贩也都不在了，连风雨无阻的瘸鬼也没来，大概也是和家人团圆去了吧。
就是在这种情况下，白斌的财神却卖得很快。
白斌刚把面包车停下，把门打开，手里提着两幅财神站在那里，就有一个中年男人风风火火地从商场里面跑出来。
“谢天谢地，总算还有卖的！”中年男人指指白斌手里的财神，“你这是卖的吧？”
“是呢，恭喜发财，老板要请一幅回去？”
“来来，来一幅，多少钱？”
“18。”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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