盛无妄一推开苏宇办公室的门，就闻到了浓重的烟味。
只见苏宇背对着他站在窗边，手中夹着燃到一半的烟，望着窗外的风景出神。
盛无妄皱了皱眉，“你找我有什么事？”
听到他的声音，苏宇转过了身。
在看到盛无妄那副一如既往冷淡矜贵的模样，苏宇的心脏忽然狠狠地揪了一下。
从他认识盛无妄的第一天起，盛无妄给他的印象，就一直是高高在上、强悍狠厉和无坚不摧的存在，好像无论什么东西都不能把他打倒。
可再强大尊贵的人，在疾病面前，都是一样的脆弱渺小。
盛无妄明显感觉得到，苏宇看他的眼神有些沉重。
他有些不悦，“干嘛用这种眼神看着我？搞得好像在参加我的追悼会一样。”
苏宇垂下眸子，弹掉烟头上那一截长长的烟灰，“你的胃底细胞活检结果出来了，放在桌上。”
盛无妄心里顿时沉了沉，生出一股不好的预感。
如果他的诊断报告没有异常，苏宇没必要专门叫他来一趟。
而且他的身体最近怎么样，他心里其实也有数。
胃癌中晚期。
当看到这个结果时，盛无妄有一种眩晕感。
他盯着诊断报告后的那几行字反复看了好几遍，最终不得不确认，自己没有看错，也没有出现幻觉。
苏宇道：“阿盛，其实癌症也没有那么可怕，现在医学界对癌症的研究水平已经很先进了，只要你肯积极配合治疗……”
“说吧，我还能活多久？”盛无妄合上病历夹，很平静地打断了苏宇的话。
苏宇沉默地看着盛无妄，喉咙好像变成了一台生锈卡壳的机器，没有办法听从大脑的指令正常运作。
直到燃到尽头的烟头烫到了指尖的皮肉，他才回过神，摁灭手中的烟头。
用尽量平静的语气缓缓道：“只要你肯积极配合治疗，五年左右应该不成问题，运气好，说不定还能再活个十几年。但如果你不愿意治，最多、一两年。”
苏宇尽量把结果往乐观的方向说。
但盛无妄猜得出来。
“一两年？还不错。”盛无妄故作轻松地笑了笑。
他看起来坦然自若，仿佛一瞬间就接受了这个结果。
盛无妄下意识地想抽根烟缓解一下情绪。
苏宇走过去抢下他手中的烟扔进垃圾桶，脸上蕴着薄怒，“都到这种时候了，你还敢抽？”
“你今天就给我住院，这种病越早治效果越好。”
“苏宇，胃癌晚期的患者到最后的治疗阶段，是不是会变得特别丑？”盛无妄忽然问。
苏宇愣了一下，不明白盛无妄干嘛问这种问题
“如果让她看见了，你说她会不会特别嫌弃？”
反应过来盛无妄口中的‘她’是指谁的时候，苏宇顿时气笑了，“你还有心情考虑她会不会嫌弃你丑？她现在连多看你一眼都嫌烦！”
盛无妄却像陷进了一段美好的回忆里，“她以前，最喜欢偷看我的脸。”
他们以前在榕树二中读书的时候，放学后会坐在教室里一起完成课后作业。
宋蘅总喜欢在他专注刷题的时候，偷偷看他的侧脸。
她以为他不知道，其实他早就用余光把她的小动作尽收眼底。
大多时候，他都会装作没有发觉。
但有时候起了逗她的心思，他就会假装无意间转过头，正好与她的视线相撞。
宋蘅立刻就像做了坏事被抓包一样，白皙的脸蛋瞬间爆红，然后慌乱地低下头，连耳垂都红得好像要滴出血。
然后他就会压制住情不自禁上扬的嘴角，装作一本正经的样子，用笔头敲敲她圆圆的颅顶，凑近她的耳边道：“不要开小差，认真做作业。”
……
“所以，你这是不打算治了？”
苏宇看着盛无妄的表情，有些咬牙切齿，心里堵得发闷。
盛无妄默然。
他找不到治疗的意义。
宋蘅铁了心不要他了，他活着比死了难受。
而且这个病本来就治不好，他也不希望自己在后期毫无尊严地躺在病床上，痛苦地延续毫无意义的生命。
“我真后悔。”苏宇忽然道，“四年前我就不该帮她逃走，不然你也许就不会……”
盛无妄的胃癌怎么来的，苏宇最清楚。
这四年，盛无妄就没有把自己的身体当过一回事。
废寝忘食地工作、毫无规律的作息时间、经常喝到醉得不省人事，生病了也硬扛着，仿佛恨不得把自己的身体早日熬垮，好去地下找姜花。
现在他终于如愿以偿把身体糟蹋坏了，结果姜花却以宋蘅的身份回来了。
“苏宇，答应我，不要告诉她。”盛无妄忽然道。
苏宇不解，“如果她知道你得了这种病，说不定还会心疼你，然后和你重归于好，至少……”
至少在你生命的最后几年，有最爱的人陪在身边，也不算太过遗憾。
后面的这段话苏宇没说出来。
他觉得这话对于盛无妄来说，听起来有些残忍。
“我不需要她心疼。”盛无妄淡淡道，“她就像现在这样一直恨着我，其实也挺好。”
“为什么？”
“我不希望她再为我难过。”
宋蘅因为他已经受过太多苦、流过太多眼泪，他不希望她以后再为他伤心。
盛无妄以前总是偏执地以为，他没有办法放下宋蘅。
直到知道自己命不久矣的这一刻，他忽然就放下了。
苏宇看着盛无妄，久久说不出话。
因为受原生家庭的影响，他从来都不相信爱情这种东西。
直到亲眼看着景嘉璠和盛无妄，一次次为一个女人失控，做出超出他们理智的事，他才相信，原来这个世界上真的存在这样刻苦铭心的感情。
可这样的感情来的太过惨烈，不是十年生死两茫茫，就是相互伤害、两败俱伤。
他宁愿这一辈子都做一个浪子，也不要拥有这样的感情。
盛无妄离开办公室前，把病理诊断报告撕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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