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姨娘被她刺得哑口无言。
她胸膛剧烈起伏着，原本苍白的脸涨得通红，险些就要喘不过气来。
王娘子顿时就慌了。
她忙上前拍抚柳姨娘的后背，轻声细语劝了两句，然后才对步云霓解释：“姨娘这几日郁结于心，生了气喘之症，略一激动就会喘不过气。”
步云霓见她那样子，心里难免有些厌烦。
为了一个男人，寻死觅活，把自己折腾成这样，到底值得吗？
她没有说话，只是淡淡看着柳雪兰，等到她略好些了，步云霓才继续开口。
“这个张嫂子都不知道是谁人指使，过来不阴不阳说几句话，姨娘就信了她，觉得是我没有做好以至于生了火灾，但你怎么不想一想，我活了下来。”
“若我当日烧死了呢？”
“那是谁的错呢？”
柳姨娘被她这一激，险些又要背过气去，但这一次她想要开口的意愿非常强，所以很快就缓了过来。
“你是在质疑我？你是在怨怼我？”
步云霓看着她，眼眸中没有任何情绪，她甚至冲她乖巧地笑了一下。
柳雪兰永远活在她自己的世界里，一心都是当年花前月下的誓言，是亲上加亲的喜悦，可她却没有发现，一晃十八年过去，所有的美梦都要醒了。
指望陈世美回头是岸，简直是痴人说梦。
对于这样的癫狂者，步云霓失去了虚与委蛇的心思，也没那么多耐心放到她身上。
干脆把母女两个之间表面的那一丝亲情都撕破，还来得果断一些。
步云霓微笑着看她，声音却冷冰冰的：“是，我就是怨怼你。”
“姨娘听信一个外人的话去怀疑自己的亲生女儿，我为何不能怨怼你？”
王娘子看柳姨娘都要背过气去，只能恳求步云霓：“小姐，让姨娘缓一缓吧，缓一缓吧。”
步云霓觉得她还算聪明，便冲她点点头，回到窗边坐下吃红枣茶。
红枣茶暖暖的，甜甜的，让她略有些坠痛的小腹舒适不少。
等到柳姨娘彻底缓过来，她才喘着气道：“我没有，我没有偏听偏信。”
倒是想跟步云霓解释一句了。
但步云霓懒得听，她抬起眼眸，直勾勾看向柳雪兰。
“此番去颍州给姑奶奶侍疾，我才发现真正的长辈是什么样子的，”步云霓一字一顿道，“姑奶奶待我慈爱有加，会哄我睡觉，会给我做糖墩，即便身体不好，也会陪着我去院子里散步，用采下来的花朵给我做花环。”
“姑奶奶还发现我的寝衣开了线，一针一线帮我补好。”
“姑奶奶只是祖父的堂妹，到了我这里，算是出了五服，但她待我，也比姨娘待我慈爱亲厚。”
“当时我才意识到，并非因为我不好，所以姨娘不喜欢我，而是从我生下来的那一日开始，姨娘就不喜我了。”
步云霓的声音异常清晰：“所以我很疑惑，疑惑了四个月，如今回来，我就想问一问姨娘，究竟为何。”
“我是你的亲生女儿啊。”
柳雪兰的瞳孔骤缩，她脸上有一瞬间什么表情都没有，整个人是震惊过后的空茫。
她似乎根本就没有听懂步云霓的话，不知道她到底在说什么。
步云霓不着急，她看了一眼王娘子，王娘子倒是没有那么震惊，她垂下眼眸，轻轻拍着柳姨娘的后背，似乎在安抚她脆弱的心。
柳姨娘张了张嘴：“我……”
她吸了口气，缓缓开口：“我并非不喜与你，只是……只是你生下来，是个女儿。”
她垂下眼眸，不敢看步云霓的眉眼，整个人仿佛受惊一般，瑟缩在床榻上。
“表哥当时说，只要我生下儿子，就抬我做平妻，可生下来的偏偏是个病歪歪的姑娘。”
柳雪兰絮絮叨叨，仿佛说给自己听。
“所以表哥才不喜欢我的，所以他不来听雪院了，来了也不过简单说两句话，问一问你过得好不好。”
“表哥渐渐不再关心我了。”
柳姨娘的话仿佛呓语，又好似午夜梦回的呢喃，那是她最深的心结。
但步云霓却皱起了眉头。
“只因为我不是儿子，所以你就厌恶我？”
“我不厌恶你，”柳姨娘忽然道，“我不厌恶你，你是我的女儿，你是我费力生下来的女儿。”
这句话她说得那么用力，却不像是在同步云霓承诺，反而像是在反复告诫自己，她说的都是对的。
步云霓看着神情癫狂的她，忽然觉得柳雪兰有些陌生。
同记忆里那个一心求爱的柳雪兰不同，此刻的她虽然有些歇斯底里，看起来却更像是个人了。
一个心理生了病的人。
步云霓心中微叹，能逼出她这话，已经不容易，以后日子还长，倒是不急于一时。
“姨娘，你说你不厌恶我，我就信了。”
步云霓的声音好似很远，也似乎就在耳边，那是她替前年少时的自己，说出来的肺腑之言。
“毕竟，你是我的亲生母亲。”
柳姨娘忽然低下了头，豆大的眼泪顺着她的脸颊滑落，啪嗒啪嗒，滴落在锦被上。
“小姐，姨娘，都消消气，”王娘子打圆场，“话都说开，就再无隔阂。”
不，这话说开，以后的隔阂只会越来越重。
步云霓深深看了王娘子一眼，适才开口：“王娘子，正月是什么事？为何父亲没来听雪院？”
柳姨娘肩膀微颤，没有开口。
王娘子半坐在脚榻上，她一边安抚柳姨娘，一边同步云霓禀报。
“小姐，府上的规矩您也知道，一般元月时伯爷会各院住上一两日，除了夫人那里，伯爷不会厚此薄彼。”
“本来元月十八时，侍书已经过来通传，说是伯爷那日要来听雪院，所以下午时分咱们就忙了起来，里里外外都打扫一新。”
“而等到用晚膳时，伯爷还没来，姨娘就有些着急了，本来想让奴婢去静心斋问一问，伯爷可要晚些时候来，侍书却又登了门。”
“侍书说伯爷在路过凭舟院时听闻穆姨娘忽然腹痛，难受不止，所以就先去看望穆姨娘了。”
柳姨娘呜咽一声，这一次是真的哭出声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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