户部尚书府，棠梨院
桂妈妈脸色灰败地跪在地上，她的膝盖边还有一堆被摔碎的茶盏。
尚书夫人熊氏周身冒着冷气，在院子里来回踱步犹不解气，指着桂妈妈一通骂：“你个没脑子的蠢货，谁让你亲自出面干这个事儿的？但凡你找个面生的丫头去做，如今尚书府也不必被人口诛笔伐地谩骂！”
桂妈妈被瑞亲王妃吩咐人五花大绑地押回来，就这样丢在大门口，正好撞见下朝回府的周显仁。
那几个衙役将事情的来龙去脉讲了一遍，没有刻意添油加醋，却也没有压低声音，周围的百姓都知道尚书大人派了家里的婆子去城门口闹事，指使其中一个流民散播谣言。
周显仁知道以后差点没晕过去，陛下刚露了口风，打算开春就升他的官，偏生在这个节骨眼上闹出这样的事，难免会被对家弹劾自己一个治家不严。
他自诩不是什么好人，却也不会在闹天灾的时候断了灾民们的口粮，更别说是说灾民当中有人害了痨病这种话。
唯一有可能做这种事情的，就是他那个眼皮子浅的婆娘。
周显仁又气又怒又惊，每个衙役打点了一些银子，目送他们远去之后，才让人将桂妈妈提溜进府。
他让人押着桂妈妈去了棠梨院，彼时熊氏正在品茶，看见桂妈妈被五花大绑，她惊了一下。
在周显仁气怒交加的质问下，她才知道自己做的事情漏了风声。
然而解释已经来不及了，周显仁让她想办法处理好这件事，就转头离开，熊氏连句正经话都没跟他说上。
桂妈妈被骂得狗血淋头也不敢吭声，她也没想到会被抓了个正着，还有瑞亲王妃亲自过问这件事。
她只能连声认错：“夫人息怒，是老奴把事情想得太简单了。原本以为施粥的只是个商户女，谁知道瑞亲王妃也掺和进去。要是只是一个商户女，咱们只需动动手指头就能摁死她，可偏偏她扯了瑞亲王妃这块虎皮！”
可恨的是，即便知道那个商户女是扯了虎皮的，他们也奈何不了她。
瑞亲王妃话里话外都帮着那个商户女，他们要动手脚就没那么容易了。
熊氏现在想到外头的流言，就一个头两个大。
原本该被流言逼得头疼的是那个施粥的商户女，现在却要她来善后。
她的想法和薛度雁猜想的一模一样，知道施粥的是薛家女，抢走了周家粮铺的生意，她这样做也不过是咽不下那口气罢了。
熊氏想得好，先是散布痨病的谣言，再说是那个商户女处置不妥当，才导致痨病的发生。
等谣言被传得人尽皆知了，她就大张旗鼓地施药，把那个莫须有的痨病治好。
到那时，再爆出这段时间施粥放药的人是薛家，是薛家害得众人得了痨病，届时薛家还有什么好名声。
而此时周家的名声更上一层楼，于她家老爷的升迁也有大大的益处。
至于薛家女嫁去的安宁侯府，有什么要紧的，不过是个落魄的侯爵，谁会把安宁侯放在心上？
然而，她的所有算计因为瑞亲王妃的出现彻底打乱，如今最要紧的是要维护周家的名声，不能挡了他家老爷升迁的路。
只是，要怎么做才能换回家里的名声？
熊氏正苦苦思索，听见院子外头的粗使婆子的声音：“大姑娘。”
随后女儿的声音传来：“母亲可在？”
“在，夫人正和桂妈妈说话呢！”
周家大姑娘点了点头，提起裙摆走进院子里。看见桂妈妈跪在地上，自己的母亲面上余怒未消，诧异地问道：“母亲这是怎么了？”
她看了一眼地上的碎片，“母亲做什么生这样大的气？桂妈妈，你还跪着作甚，快起来！”
桂妈妈看了一眼熊氏，见她点头，这才踉跄着站起来，“谢姑娘，谢夫人。”
周惠宜给母亲倒了一杯茶，等她喝下去才问：“发生了什么事，母亲，您可不是胡乱发脾气的人啊。”
熊氏把茶杯搁在旁边的矮几上，叹了口气，把事情讲了一遍，末了说道：“你父亲与我说，此时正是升迁的好时候，偏生搞出这样的事情，怕是对升迁有碍。”
说完又看着一旁的桂妈妈，怒道：“这个蠢得没边儿的蠢货，我都说了让她找个人去，她偏要自己去。如今好了，一眼就被认了出来。”
在雪灾这件事情上，尚书府没有出什么力，此时还让人到处散播谣言，要是被有心人往朝堂上一说，她家老爷别说升迁，可能还要被申饬一番。
周惠宜听完事情的来龙去脉，沉思了片刻才笑道：“这样的小事，也值得母亲发这样大的脾气。”
熊氏看着女儿白皙的脸，问道：“惠儿这是何意？”
“事情很简单，只要把谣言变成事实，不就解决了吗？”周惠宜漫不经心地说道，明明才十五六岁的年纪，想法要比熊氏毒太多了。
“惠儿，你的意思是？”熊氏不确定女儿说的是不是她理解的那个意思，要真是那样，病毒扩散开来，可是要人命的。
周惠宜喝了一口茶，面上没有丝毫表情，问道：“是父亲的官位重要，还是外面灾民的那几条贱命重要？要是尚书府的名声彻底坏了，我和哥哥的亲事，也会受到影响。母亲，你当真要这样仁慈吗？”
熊氏几乎是想也没想就脱口而出：“自然是你们重要！”
”所以，把谣言变成事实，尚书府的名声就能扭转。让痨病发生的是那个商户女，没控制住痨病的也是那个商户女，关我们什么事？我们已经让人提醒过了，不是吗？”
“至于瑞亲王妃，她只是受了商户女的拖累。她与那个商户女一起施粥，放药义诊的，是商户女手下的人。与她，与我们可一点关系都没有。”
周惠宜漫不经心地说完，才去看熊氏震惊的脸，“怎么，我说得不对吗？”
只有让假痨病变成真痨病，户部尚书府就不是在散播谣言。
那个卑贱的商户女想毁了周家，她做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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