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坤笑意凝滞,一弯轩眉微微蹙起,道:“如何不废一兵一卒,不战而胜?”
皇后抬手从粉地黄彩开光菊花纹茶壶中倒入一汪碧澄甘露,乳白的水汽将她端庄的脸模糊得一丝柔和光色,道:“皇上可听说过公贵买其鹿?”
乾坤接住茶盏握在手心把玩,却也不急着饮,只是随手撂放一边,道:“是管仲的主意?”
皇后捻着绢子轻轻拭鼻,手中却落了一枚白子正破棋心,道:“皇上天纵英明,必然懂得坐收渔利之理,奴才便不过多赘述了。”
九月的时节,天高云淡,秋高气爽,圆明园一带秋色深浓,漫山红枫,尽染黄叶,彼时秋来风景如画,金黄晴好,景致旖旎乃是一绝。
皇后站在桂花树下闭目深嗅,风叠起时鼻尖飘过一树暗香,轻缓起落,花瓣也落了人脸上,湖上秋风袭来,夹杂着清香水气,十分凉爽惬意,远处闻有大雁低呼,野凫浅叫,水岸深侧植着朵朵黄菊,金黄灿灿,色泽鲜亮,犹如碧潭凝沼泛起的粼粼微波,漾起竹影千点。
翠竺丹唇轻启,笑着将一件艾绿色刺绣柿子纹对襟褂帔披在皇后两肩上,柔和道:“秋来风景别致,皇后主儿命人将软榻香椅搬置在桂花树下,奴才只怕被秋风扑着了您。”
皇后抬手在怀剥着一枚佛手,沉郁的香气恰能疏肝理气,燥湿化痰,便道:“倒也没那么矜贵,这几日天气转凉,夜来要吩咐嬷嬷给瑞懃、瑞殷、瑞悥勤加衣被,不可着凉受寒。”
翠竺颔首忙答应了一声,只听皇后继续笑道:“还有入秋了,吩咐内务府提前备好炭火,再加派人手务必赶在圣驾回銮前用明纸糊窗,一来既免了蜡烛,二来也省下银子,还有昨儿我见宫女的俸禄低了些,她们日常劳作,辛苦更甚,往她们月例中再添一两银子,这笔银钱便从我这儿出吧。”
勋妃语塞片刻,转手便放在一盏都匀毛尖,温声和语道:“升米恩斗米仇,皇后主儿恩德待下,她们未必会记得您的好。”
皇后手握的一则《内训》掩卷于胸前,轻声道:“仁者不忧,智者不惑。凡事不过分计较,这好与不好皆在人心罢了。”
赵得海忙笑言附和,道:“皇上为平定叛乱之事已拨了不少银子,皇后主儿能与皇上一心,开源节流,也是一桩好事。”
皇后望着开了一树的金桂,花瓣轻盈坠落,伸手接在掌心,道:“两虎相斗,必有一死,这事与咱们无关。”
勋妃忍耐着声色,缓摇着一柄泥金绣红枫春燕丝缎叶扇,道:“奴才听太医院的人说,宁贵妃也就几日便临产了。”
皇后挑眉轻嗤,冷笑中更多了鄙夷的神色,道:“张平远过来呈文,大概也是这几天,按着规矩,她生的孩子不论男女,一律交给南三所抚养。”
赵得海气得苦涩摇头,道:“岂不是便宜了她?”
勋妃轻笑一声,她媚眼如丝,很快眼睫涟动,微有疑色,道:“像这样心思歹毒之人,皇上居然肯轻纵,真是不该。”
皇后的笑意如初绽的白菊,眼中愈含着轻蔑之意,道:“好歹是三子之母,她伺候了这么多年,皇上没有一丝旧情是不可能的,还有瑞悆,小小年纪早赐亲王,听说他心性沉稳,面不改色,远胜皇上诸子。”
勋妃的鬓角处红影摇曳,簇簇红宝与水晶金碧相辉,十分绚丽,她粲然一笑,牵住皇后的手,恳切道:“瑞悆是宁贵妃的一张牌,若无万全之策,断断不能轻易动手。”
皇后只点过头,便取过尚在绣的《蝶抱牡丹》绣了起来,她齐抡套滚,凝神细绣,一针一线丝毫不敢疏忽,勋妃候立一旁也接过绣丝穿针引线,道:“皇后主儿怎么成日在绣,这《蝶抱牡丹》最讲究针法,绣久了仔细伤着眼睛。”
皇后撂下绣了些许的针线,淡墨色的忧愁从她眼底悄然滑过,道:“我也没什么事做,长日无聊,绣着打发时间而已。”
勋妃坐下时,她一身杏黄色折枝蕉叶纱裙盈然翩跹,卷起一阵浅碧香风,道:“其实我也一样,闲时瞧瞧花开,看看叶落,寒来暑往,如此一年罢了。”
皇后清朗的容颜下满是哀伤之情,她语气绵柔,颇有不忍,道:“皇上也不总传幸了吧。”
勋妃将手中绣针别在衣襟的串珠上,指着绣架上朵朵牡丹慵懒含笑,道:“皇上惦记的都是几个新人,我人老珠黄,自然不敢奢望圣恩常在。”
皇后笑生两靥,只抬眉瞅了她一眼,道:“瑆贵人也提过几次,我久不愿侍奉,也不知何人能入皇上眼。”
秋荻脚步一缓,却未出声,悄然道:“竺姑姑,张御医正在外面等你呢。”
翠竺的双眸清灵如水,有半开芙蓉的娇红,忙低下头看着脚尖上嵌的米珠流苏腼腆愣神。皇后接过秋梨羹慢慢饮过一盏,便含笑扬唇答允她下去了。
勋妃眼明心慧,已然猜到了三分,不禁婉声问道:“是什么时候的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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