警官打断他：“你是说，她非常清楚你知道她想要健康的身体——也就是做手术，你一定会着急，想办法去为她满足做手术。”
刘明愣了一下：“是这个意思，但不可以这样说。”
“你刚刚提到偶尔会知道她的想法，但又说刘娜从来不和你说这种话题，那么，你说的偶尔一般是什么情况下？”
“刘娜会写日记，有时候日记本没有合上，我就能看见。还有她可能以为我听不见，会喃喃自语，但其实我听得见。”
询问的警官笔尖停顿在纸上，留下一个墨点，他抬头望向刘明的眸光犀利无比：“你怎么确定刘娜是‘不经意的’让你知道的？”
“她的笔记本，除了你还有谁可以看到？刘明，你想过这一点吗？”
警察的问话像一把尖刀，狠狠刺进他的心中。
刘明一下子坐直，拉扯手铐发出哗哗的金属碰撞声响，他咬牙切齿，一字一顿：“什么意思！？你们怀疑刘娜？”
他喘了一口气，倒回椅子里，还是咬牙恨声道：“她完全不知道这件事，和她根本就没关系！！”
“这不是你说了算的，我们按证据讲话，有没有关系还要再看。”
刘明抿直唇角，被警察带离审讯室。
刘娜身体稍微好了些，她又一次接收到警官的问话。
“你知道如果罪名成立，你的后果会是什么吗？”
刘娜不太在意，她眼睛在眼眶中麻木的转：“无非就是坐牢。警官，从犯的罪责可以酌情处理是吗？”
“是，但你要想清楚，这个罪你一旦认下了，后面要想再更改就难了。”
“我哥，刘明……他的情况”
警察知道她想问什么：“绑架勒索，罪行不会轻的，具体要判几年牢还要再看。”
其实警察没完全说实话，刘明在绑架过程中完全没有伤害崔雪媛的行为和想法，绑架情节算是比较轻的，判刑一般而言不会太严重。
但他就是要诈她。
刘娜心口一窒，她的手指把洁白的床单抓起皱折。
审讯室里，刘明也在和警官询问。
“实话和你说了，刘娜已经对自己教唆暗示你绑架崔雪媛一案供认不讳。”
“你说什么！？”刘明嘴唇颤抖地快要说不出话来，半响才把脸埋进手心，几近失声：“不可能，不可能是她的，警官，她根本就不知道这件事，她撒谎——你信我，真的不是她。”
“这件事不是我相不相信就能判定的。”
良久，刘明把脸从手心里抬起来：“警官，如果你们……”
“你们认为刘娜真的有罪，那她有什么后果？”
这句话他反反复复的问，每次都在期待一个和之前完全不一样的答案。
“如果真是刘娜教唆暗示你实行绑架案的话，她当然逃不了坐牢这个后果，但是相对的，你的罪行可以减轻。”
刘明抓紧椅子把手，他很想再说些什么，但只能像困兽一般无助痛苦的低吼，说不清是在问自己还是在问警官。
“她才多大啊！？……十七岁，你让她怎么办，她从小身体就不好，身边离不了人，她该怎么办？她该怎么办……”
另一块白墙下，刘娜松开皱的不成样子的床单，掩不住泣音。
“我哥他，他明明才，才22。他本来该上一个好大学，该和相同年纪的朋友一起打游戏，该找个漂亮温柔的姑娘谈恋爱……可是现在，你和我说他要去坐牢，他以后该怎么办？怎么办啊……”
刘娜泣不成声。
同一个时间，不同的地方，两人遥遥相隔十几公里，他们不知道对方现在在干什么，不明白对方的想法，却问出了同一个问题。
她/他以后该怎么办啊？
两人不关心自己将来会怎么样，拼命往自己身上招揽罪责，却一遍又一遍的问：他该怎么办？他的未来怎么办？
柔弱无助，任何一点挫折都足以击倒她的刘娜一步步走，一点点的算计，把罪名往身上揽，想要像刘明一样把亲人保护在身后。
可是她还是不行，她太没用了，她的小聪明在警察面前简直蠢的无可救药。
刘娜想。
她嚎啕大哭，她不在意没了刘明的自己以后该怎么活，但她无比在意刘明的未来该怎么活。
她摊开日记本，把那天和女警察谈话前才写上的“我想活下去”重重划掉，笔尖划破纸页，墨迹渗透了后面厚厚一沓没有用过的白纸——仿佛也染透她的未来。
刘娜一笔一划，她写，从今天起，我最恨我自己。
刘明进去那天穿着监狱统一的背心马甲，剃了寸头，露出一片带着毛茬青黑的头皮。
他望着坐在不远处的刘娜，发自内心的对她笑，因为刘娜没有被判刑。
他的花不用经历风吹雨打，所以他很高兴，但他又不免忧愁，因为没了那个为花遮风挡雨的人，他的花要怎么活下去？
法官宣判刘明绑架案情节较轻，处五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并处罚金，其中绑架勒索到的那笔钱归还给崔家。
崔雪媛坐在台下，她其实给刘明出了谅解书，她家也说那笔钱不要刘娜还了，但刘娜没同意。
她只拿了那份谅解书。
刘娜拿着谅解书离开时，崔雪媛自己也不知道为什么，脱口而出：“娜娜，我们还会是朋友吗？”
刘娜没说话，甚至连步伐都没有停顿一下，仿佛没有听到她的问话。
走出很远很远，刘娜的眼泪掉在谅解书的塑料外壳上，她说，我一直把你当朋友。
太阳西斜，暖黄的阳光照在刘娜身上 树影婆娑，街上车水马龙，什么声音都有，谁家炒菜的香味飘过来。
就是一个非常平常的傍晚，说不清楚和之前哪一天不一样。刘娜恍恍惚惚的想起很久以前，太阳西斜照出的影子是四个，后来变成了两个，但相互依偎着，也不显得孤单。
不过现在。
刘娜回头，地上的影子啊，只剩她一个了。
未来，未来还会成为两个吗？
刘娜不知道，她只能继续往前走。
“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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