喝过了“拜师茶”，程韵快速切换成长辈关爱小辈的模式问道：“你是南直隶那边的人，如今在京城任职，房宅家人什么的可安顿好了？”
“回先生，都安顿好了，在西城区赁了一间一进院落，家中父母兄嫂也都接了过来，已经都安顿好了。”
“那除了你，家人可有什么营生？”
“父亲识字，略通算学之术，以前是做账房的，如今入京还是找这方面的营生，兄长是雕刻师傅，打算赁一间铺面接单做生意，顺便卖一些自己的雕刻作品。母亲身体还算硬朗，家中内务多还是母亲管着，长嫂多做绣活贴补家用。”
程韵一听，大概也明白为何林天骥出身农户，浑身气质却没有一般农户读书人的愁苦，原来家里有三个技术人才在赚钱，日常生活应该不至于跟普通农户一样穷困潦倒，老爹之前说的全村凑路费科考的事可能信息略有偏差。
接着，两人又提到了林天骥的婚事，他难得脸红了一下说：“此前已在老家订亲，只是要等着春闱放榜后，如今已经在敲定成亲的日子了。”
程韵又问了那名未婚妻的一些情况，原来是林天骥老爹之前做账房的酒楼老板的小女儿，名字叫刘芳华，颇通诗书，和林天骥从小认识，也算青梅竹马。
程韵见他提及芳华时两眼潋滟，就知道是他心爱之人，当下也欣慰于林天骥不是那种一朝得势便弃“糟糠”之人，不然以他现下的热度，娶个高官嫡女也是可以的。
两人又聊了好一通家常，多是程韵问，林天骥答。
等到差不多快晚膳的时候，程韵留他用饭，但林天骥拒绝了。只听他说：“先生留膳，本不该推辞。但今日来的匆忙，未曾告知家中长辈，太晚归去恐长辈担忧。”
程韵听他这么一说，也不强留，只让他之后想来便来，不必太多礼。
林天骥点头应是后便自退去了。
晚膳时，程家众人都听说了程韵认了个状元徒弟，纷纷一脸惊奇。
程大哥状似欣慰道：“没想到我们兄妹三人，最后竟是小妹承袭了父亲的衣钵，以后要称小妹一声清和先生了，这可是状元郎的师傅呢。”
程二哥则就事论事道：“那林天骥我在翰林院见过几次，的确是个有才的，为人也清正，小妹认这个徒弟倒也不错。明天我带点见面礼过去，也不枉他喊我一身师伯了。”
其他人也没有什么奇怪的反应，都是惊奇过后欣喜，大家都见识过程韵的学识，不觉得状元郎认她为师傅有什么问题。
倒是晚饭后，程老爹单独留了程韵说话：“就这么认了？”
“嗯，认了。”程韵答道。
“看来少不得要给几个老家伙打声招呼，让他们帮忙照看下我的徒孙了。”
“谢谢爹，我也想亲自照看，但是我不过一介商人，手伸不到朝堂里，只能辛苦老爹您啦？”程韵笑嘻嘻得说着，手上还不忘轻轻给程老爹捶肩。
程老爹显然很受用小女儿的殷勤，微微眯着眼似怀念道：“想当年，我和他一样，同样是农户出身却高中状元，同样被赐跨马游街，不过他比我幸运，遇上了好时候，也遇上了你这个贵人。”
程韵难得听程老爹讲起往事，便追着他的话问：“爹，你为何这么说？当年有人为难你吗？”
“当初，你爹我初入朝堂，毫无根基，又因为拒婚得罪了魏国公那边，所以在翰林院过得颇为艰难。那时朝堂多为世家把持，整个翰林院几乎八成都是世家出身或者依附在世家势力下的人，因此不需要魏国公刻意说些什么，那些人就自发的排挤起我来了。直到后来娶了你娘，情况才有所好转，但后面我又多次拒绝帮魏国公那边做事，加上济宁伯那边的打压，这才逼得我离开京城这个权利的漩涡。林天骥这小子出现的时机很好，今上登基以来，一直不遗余力得打压世家，如今世家渐渐势微，很多人也不需要再依附世家就能够脱颖而出。而且，我观察今上许久，他是个眼光独到又能力卓绝的掌权者，不会放纵朝堂的纷争，新人特别是寒门学子受打压的情况不会随便发生。再加上我这个前国子监祭酒的些许庇护，林天骥只要不犯打错，他的仕途总不会太艰难的，所以才说那小子是运气好的。”
分析完这一通，程老爹又说道：“不过回头想想，也是因为有当初那么一遭，我才看清楚自己想要的是什么，我想要的是遍览山河，桃李满天下，而不是把自己沉溺在权势之争里。唉，本来那时我都想好了，早日退休然后带着你娘到处走走。谁知……”
程韵当然知道程老爹接下来的是什么话，从背后轻轻环住程老爹的脖子，轻声道：“爹，你想娘亲啦。”
程老爹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但还是继续回答道：“是呀，爹想你娘亲了。说句不怕你笑话的话，当初你娘在我怀里闭眼那一刻，我恨不得随她去了。只是想到你们三兄妹，知道自己不能倒下，这才强撑着。就这么撑着撑着，竟然就撑到了现在。不过如今我也想开了，我得好好活着，活得快活些，到时候到地下见着你娘，才能够跟她分享我的快活，不然总不能见到她就开始诉苦吧。可是，偶尔我又会害怕，害怕到时候去找她的时候她又不在了，这样我这些快活日子仿佛又失去了意义。”
程韵鼻子一酸，她虽然没有经历过生死相随的爱情，但是她相信这世间是有这样子的感情在的。从原身有记忆以来，随着她的脸越长越像自己的娘亲，程老爹看着她发呆的次数越来越多，直到后面原身出嫁，程老爹回京，也不知道程老爹后面是怎样睹物思人的。一想到这个，她就更心酸了。
“爹，娘一直活在你心里，这就够了。”程韵不知道人死后是否有灵魂，也不知道死后的灵魂能否停留那么久，但是她知道，只要那个人还活在别人的心目中，那就不算真正的离开过。
“是呀，你娘一直都在我心里。她还是那样年轻那样貌美，你爹我却已经那么老，不仅变丑了，而且头发也花白了，不再是你娘亲眼里的翩翩少年郎了。”程老爹想是觉得气氛太低沉了，不想拉着小女儿一起伤心，所以转而开玩笑得调侃起自己来。
“爹一点都不老，以后就由我陪着爹游历山河，然后咱们每到一处，便记录下来，烧给娘亲看。”
程韵决定了，要努力赚积分，给老爹买个强身健体延年益寿的药丸，让老爹健健康康得活着，然后等时机合适，带着他实现游历山河的愿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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