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晚，邱悦回家后，跟邱红提起了老师跟她说的贫困生补助，还带了一个表格回来。
里头除了个人和家庭信息之外，还有空出的大段空白，是填写申请理由的，家长需要阐述200字以上。
“……”邱红仔细看完，纠结百倍地摇了摇头，“悦悦，咱们不拿这个补助了吧？”
邱悦的表情同样纠结，得了这笔钱，可以减轻一部分她学费的压力，可这也代表着，肯定会暴露她从前的一切，克死爷爷、父亲这些极其可怕的字眼会不会重新出现在学校里呢？
“我现在种田种菜，还供得起你念书，咱们不凑这热闹，让这个补助……留给更需要的人吧。”邱红做了决定。
虽然……等邱悦上初中后，她也没能力让孩子念更好的市里的中学了，孩子势必又要和从前村里小学的同学见面，“王小月”的过去也会被重新翻出，但至少……能让孩子快乐两年，也是两年。
邱悦忽地一头扎进了亲妈的怀抱里，邱红摸了摸女儿的头，难得享受了一回闺女的主动亲近。
张福子拎着一个黑色兜子，穿过院子看到这一幕，乐呵呵笑道：“诶哟，我们悦悦撒娇呢？母女俩这么亲热，真好！”
邱悦小脸蛋微微红，也过去抱了抱张福子，亲昵说道：“太太，你抱着也好舒服，身上有种……香香的味道。”
“真的？我们悦悦嘴真甜！我身上还能有啥味？老人味？”张福子开心得不行，漂亮的小闺女软软小小的扑进怀里，谁能不乐得门牙都露出来呢？
最主要这话正经夸到了老太太的心里。
农村人条件所限，每天地里刨吃的，脏习惯了，有许多是没有好的生活习惯的，尤其老人又多了一层行动不便的原因。但归根结底，腿脚还利落的那些，许多也是不爱洗澡洗头的，身上会有老大一股味道。
她最受不了这个，她老头死前也瘫在床上过了半年，当时她就每天伺候得清清爽爽的，没让老头有半点委屈，她希望着自己也能，到死也干干净净的。
如今见邱悦这样夸她，老太太心里甜滋滋的。
邱诺见了也跟个炮弹似的，蹬蹬蹬地搂做一团……好一会，亲亲热热的戏码才停了，邱悦开始写作业，邱诺自己在本子上瞎画，张福子和邱红坐到一旁说话。
“小奶，你这么晚了来找我，有事？”邱红问。
张福子把自己拎过来放在桌上的兜子推了过去，解释道：“阿正没卖完的骨头肉，现在天气热起来，放不住，家里又吃不完，我就说给你拿来帮忙吃了，你可别嫌弃啊！”
“……小奶，”邱红哪里会嫌弃，拎了拎坠手的兜子，大几斤重，只觉得烫手。
张福子微微瘪起嘴巴，开始卖可怜：“那……就放蔫了点的好肉，直接丢掉啊？糟蹋粮食，天打雷劈啊！”
“荣大哥，有冰柜呢，留着明天卖也行啊。”邱红犹豫道。
张福子摇摇头：“不新鲜，那卖相都不好了！你啊，心思别太重，正经是卖不掉了，才给你的，你不要我可太没面子了。”
“谢谢小奶。”邱红很为难，但这肉人家亲自拎过来她家里了，再不要，拉扯起来，实在不好看，还伤人。
张福子重新笑了起来：“你做的味道好，让我们悦悦多吃点，瘦得跟小猴似的，瞧着也没别人家的丫头长得高呢！”
“嗯，我家悦悦，着实有些不长个。”提到这个，邱红又心疼又犯愁。
张福子招了招手，等邱红会意地凑到了她身边，老太太这才小声地分享了个八卦。说荣正去中心小学送肉，听食堂的人说，有个小姑娘营养不良，排队的时候晕倒了，连校长都吓了一大跳。
“……”邱红立即看向了女儿。
张福子拉了拉她的手，语重心长道：“小红啊，大人能熬，孩子熬不起啊。我听说阿正他那个厂子里的人，想找你过去做饭，你不愿意？”
“嗯，我，小奶……我想着我，进进出出的，别人说闲话。”邱红的心都揪成一团，她想到自己曾经在大王村低血糖摔倒在路上的那一次，联想到女儿也遭了这样的难，心里、嘴巴里都好似被苦胆汁裹满了。
张福子叹口气：“我猜也是，不然你不能拒绝。但是小红啊，嘴巴长在别人嘴上，耳朵长在自己身上，管不了别人，也只能塞住耳朵了。”
塞住耳朵，坦坦荡荡地往前走。
“小奶，你支持我去吗？”邱红怔愣了许久，问道。
张福子立即点了头：“这事啊，你并不占便宜，他们养猪厂多少张嘴呢！做那么多人的饭，一天才十块钱，你这钱啊，挣得干干净净！村里要是谁舌头长拿这个来说，我听了保管去撕了他们的嘴！”
“……”邱红心里涌出无限感动，这是她父母结下的善缘，让她到了这样的地步，还能受人帮扶。
“小奶，我真的不知道该怎么报答你才好。”
张福子乐呵起来：“等我老得走不动了，可不准嫌我这个老婆子说话说不清，时常去看看我，那就是报答我了！”
“您就算老了，也是个讨人喜欢的老太太。”邱红认真道。
张福子哈哈大笑，又跟邱红说了好些亲热的话，这才打着电筒回家，邱红站在门口等老人进了自家院门才转身回了屋里。
邱悦正在认真练字，抓着钢笔的右手上，有个小小的乌青的点，邱红看了好一会后，确认那就是点滴的痕迹，当下难受得受不住，进卧室缓了许久才恢复。
一墙之隔，老太太乐呵呵地回了家里，俏皮地学着年轻人比了个极其洋气的“OK”手势。
荣正当即也笑了出来，夸道，老将出马一个顶俩。
张福子点头接受这份赞誉，又叮嘱：“明天你让明理他们啊，上门再请小红一趟，记得带上那两个年轻媳妇，阵仗啊弄大一些，给村里人看看，是你们求着小红去，小红才去的。”
“嗯，我知道了。”荣正认真答应了下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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