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0月7号，市里召开外出考察报告会，会议在银海宾馆大礼堂召开。
清早，凡三就来到这个礼堂，里面空无一人。
等候期间，他发现，礼堂墙面装修还是简单地刮白，墙上挂着几幅领袖语录，座位还是一般电影院常见的原木联排椅子，窗帘是那种紫色的厚绒布，整个礼堂显得朴素庄重。
8点半后，一位身材偏瘦的高个青年，抱着一卷标语走进来。
他长头发，锥子脸，眉清目秀，穿着的确良暗纹白短袖衬衫，黑色西裤，一看就是常坐办公室的秀才。
“你好，我是计委的周阳。”这个秀才主动自我介绍，听到凡三的名字后，他非常高兴：“小凡，我知道你，你的简历还是江主任让我送到海天公司的。”
有了这个缘分，两人自然亲近不少，于是，凡三主动帮助周阳布置会场。
两人一边聊，一边干，将主席台布置完时，差不多已是9点，其他参会人员也陆续到来。
周阳去联系宾馆服务人员，凡三就到中间靠后的一排椅子上坐下。
9点15分，银海市市长袁立成来到。
这是一个50出头的中年人，中等身材，板寸头，国字脸，双眼不大，炯炯有神，雪青色西服里是雪白的衬衣，扎着蓝色条纹领带。一眼看去，他不像封疆大吏，更像是一位大企业老板。
这一点，凡三倒是没有看错。
这位市长，长期在石油石化系统任职，算是地道的企业家出身，在他眼里，银海与其说是一座沿海开放城市，不如说是一家企业。
对他而言，将这座城市当做一家企业来经营，不是什么离经叛道，而是一种天然选择。
说起来，银海是国家14个沿海开放城市之一，名气很大，但体量其实很小，市区人口刚刚10万出头。
但银海市这届班子雄心很大，他们决定在5年内，将这里变为人口100万、城区面积100平方公里、工农业总产值100亿的现代化大都市，实现跨越式发展。
然而，除了沿海政策优势，银海没有任何有比较优势的要素资源，资金、人才、技术匮乏，土地面积也不大；所谓的大西南出海口，因为缺乏珠三角长三角那样的经济腹地，只能画饼充饥。
这座偏居一隅的城市，如何才能一鸣惊人，吸引投资，市里还没有找到突破口。沿海开放城市，八仙过海各显神通，大家的政策优势也差不多，资本凭什么一定要来这个偏僻小城？
这次，袁市长就是希望能取到真经，为银海下一步发展找到突破口。
会上，发言的代表个个神采飞扬，讲得天花乱坠，但下面听的人却听得稀里糊涂。这些见闻，更像是走马观花的旅游心得，没有什么实质性东西。
各路人马汇报完后，原定讲话的袁立成没有上台，显然，他对这次外出考察成果很不满意。
大把的钱花了，经却没取来，这帮人简直是去公款旅游了，难怪袁老板生气。
会后，市里决定由计委牵头，开办几期招商引资培训班，对中青年干部轮训。袁立成的打算是，邀请外脑建言献策，说不定哪个神仙真的能画龙点睛呢！
计委接到任务后，江主任就将具体承办的事情交给周阳。
周阳一个人忙不过来，就借调凡三过来帮忙。凡三过来后，又向他推荐了赋闲在家的李玉海。周阳觉得，有这个老江湖帮衬也好。
培训班设在郊区的蓝天宾馆。培训时间，暂定1个月，课程以投资开发的实战操作为主，理论学习为辅。培训期间，实行上课点名制度，结业成绩纳入人事档案。
沾了筹办的光，周阳等人成了首期培训班学员。
李玉海对凡三非常感激，这个几乎被市里领导遗忘的人，又能在高层面前重新露脸。至于如何与大佬们续上关系，那就要看他自己的本事了。
10月13日，星期日，上午9点。
银海招商引资首期培训班正式开班，负责招商业务的副市长王玉林到场讲话，鼓励学员们掌握实战本领，为即将到来的大开发做好准备。
王玉林看上去很儒雅，学者气质远超官员气势。
听了学员们私下议论，凡三才知道，这是位吃过洋墨水的高干子弟，怪不得衣着打扮与有些老土的本地官员大不一样。
不过，这些大员离凡三的日常生活很远，听到这些议论，他都是一笑而过。
这次培训的讲师阵容确实豪华，除了L股份、W市场这样的明星学者，其余的也都是国内着名大学的专家教授。
此外，还请了中央部委、经济特区或沿海城市负责城市运营的中上级官员。比如，体改委的一位司长，刚刚卸任的琼海市市长，鹏城招商局局长，浦江高新开发区区长……
一句话，人才济济，精英云集。
这些应邀而来的经济学家，讲稿里面有不少英文单词甚至成段原文，满篇都是模型、函数、曲线，看上去不像经济学讲座内容，更像高数讲义。
这凡三大吃一惊，好在他理科底子不错，这些讲义他勉强看得明白。
这个来自内地小镇的青年意识到，在沿海城市对外开放的语境中，数字说话、量化分析、图表演示（PPT），已成为一种常识，他必须尽快适应这种改变。
开班不久，班上人就不知不觉中形成多个小圈子。
其中，4个圈子人数较多：市委市政府（主要是办公厅的秘书及领导助理）、计委系统（包括计委、财政、城建、国土、城投公司）、金融圈（人行、银行、信用社、信托、证券）、科教文卫（人数多，比较松散）。
课余时间，凡三常去参加计委圈活动。所谓活动，主要就是喝酒吹牛打牌，到卡拉OK唱歌。
这种时候，大家没有利益冲突，就像大学里上下铺的兄弟一样。活动中，凡三结交了几个很谈得来的朋友，除了计委的周阳，还有财政局的刘浩，城建局的张谦，国土局的汪静。
江华也参加了首期培训，有时候也拉凡三过去一起玩。
趁此机会，凡三结识了另一家国有银行北海分行信贷科长李明远，两人很是聊得来，几乎无话不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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