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筠修道：“你觉得我还有守军守云州吗？”他说话语气十分平静，像是完全不知道自己说的话意味着什么一样，他道：“西陵最后的守军被我从云州带过来了。”
楚惜颜一时无言，她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评价陆筠修的行为。
陆筠修却道：“觉得我十分任性是吗？”
楚惜颜摇摇头，未在局中，怎可轻易做出论断。
陆筠修道：“我也觉得十分任性，但这些守军留在云州也只能拖些时间罢了。不如交到阿雪手上，让她轻松一些。”
“我实在做不到身在云州，看着她死守玉城。”陆筠修苦涩道，“她肯定不会弃玉城的，我难道留在玉城等她战死的消息传过来吗？”
楚惜颜叹息一声：“你打算怎么办？”
陆筠修道：“回云州吧，留在玉城太不像话了。”他即便死，也应该是在云州的皇宫里。
楚惜颜将风凌雪横抱起来，道：“一路小心。”
陆筠修笑意温和如初：“多谢了。”
他最后看了一眼风凌雪，然后决然转身。这是他最后一次看她的机会了，若是再放任他看下去，他可能要舍不得走了。
他身在玉城的事不算隐秘，等他们仔细审讯起来就会发现他之前在玉城，肯定会派人来追他。
陆筠修坐在马上，一路向北。他一生挚爱就在他身后，逐渐离他远去。
他再没有见到她的可能了，她今后的一切，笑容、、泪水、言语，都不会再与与他有关了。
陆筠修的手紧握着缰绳，马儿疾驰，风掠过他的脸庞。心痛得已经麻木了，他脸上却是释然的表情。
他一生只任性过这一次，失了玉城，云州也将失，他却觉得十分值得。幸好他来了玉城，幸好他没留在云州。
楚惜颜看着陆筠修的背影逐渐远去，风凌雪的身躯在她手中愈发沉重。
其实不算沉的，她可以抱起比风凌雪重得多的物件。此时真正觉得沉重的是心情。
萧北景却在想，早知如此，何必当初呢？若是他，绝不会任由事情走到这个地步，也不可能将自己爱的人交由别人照顾。
风凌雪被楚惜颜抱在怀里，她本身比风凌雪还要矮一些，这情景看起来有些怪异。萧北景道：“把她交给燕轩吧。”
燕轩从他身后走出来想接过风凌雪，却被楚惜颜摇头拒绝了。
她道：“阿雪是女子，由燕轩抱着不大合适，还是我来吧。”
燕轩只好一眼退下。
萧北景漠然地扫了一眼昏睡中的风凌雪，最终也没再说什么。
初七悄声无息地从暗处现身：“风将军身份特殊，宫离夜他们可能正在寻风将军。”
楚惜颜明白他的意思，低声道：“我们走吧。”
他们是从玉城北门会合的，骑着马过来。
这附近没什么人，本来是南唐的军队驻守在玉城北门，但被陆筠修带来的西陵军在身后偷袭。
楚惜北吃了这样一次亏，加紧了对玉城的攻势，却不肯再往北门派军设围。
骄傲如他，宁可将北门放出来给城内的守军逃生，也不愿意在同一个地方派守军。
好在如此，陆筠修才能将风凌雪带出来，才能轻易地自北门离开。
楚惜颜翻身上马，将风凌雪揽在怀中：“走吧。”
萧北景又看了风凌雪一眼，随即不留痕迹地掠过。他可以避开了楚惜颜的视线，看到这一幕的只有燕轩。也许还有躲在暗处的初七，只不过他就算觉得奇怪也不会去深想的。
燕轩却暗自咂舌，他总觉得他家主上像是病得更严重了。以往不过是心思阴暗了些，手段狠辣了些，占有欲强了些。
本来以为他成功把清悦姑娘娶过来，能好上一些。自大婚之后，萧北景脾气确实好了些，可独占欲却变本加厉了。
因为清悦姑娘与天机阁有关系，他就去探查天机阁。清悦姑娘但凡有一点要离开他身边的意思，即使是暂时，他都会立刻变得烦躁阴郁。现在连女人的醋都要吃，燕轩觉得十分头疼。
要不是怕死，他真想偷偷告诉清悦姑娘，他家主上的病不止没有好转的迹象，而且更严重了。
你看他每天温和放松的样子，其实心里完全是另一幅样子，他不过是演技越来越好了，还是专门演给你看的！
可惜他怕死，实在是不敢开口。萧北景花了那么大力气，在清悦姑娘面前装作一个勉强称得上正常的人，要是被他戳破了，他就可以直接退休了。
可能连墓地都不用找了，真是省事，燕轩面无表情地想到。
楚惜颜揽着风凌雪策马向前，向北梁营地行去。马走得不快，她怕惊到风凌雪。
虽然听陆筠修的意思，风凌雪这几日都可能醒不过来了。但楚惜颜依旧小心翼翼，生怕惊醒了风凌雪。
她要是在这时候醒了，楚惜颜可真不知道该怎么办了。
马走得慢，也就好说话。楚惜颜脑海里萦绕着陆筠修离去的背影，久久不去。
她突然对一旁的萧北景道：“他走得时候是笑着的。”
萧北景奇怪地回视她，道：“那又怎样？”
他语气不太好，楚惜颜却根本没心思注意这些。她接着道：“笑得十分释然……他救下了风凌雪，很快就要去赴死……真的能这么轻易就放下吗？”
将与自己相爱的人送走，而自己一人去赴死，成就大义。
真的能如此释然吗？
楚惜颜扪心自问，她做不到。她释怀不了，她会担心，会愧疚。担心别人照顾不好她爱的那个人，愧疚自己将所爱之人抛下。
萧北景却道：“也许是真的释然吧。如果是我，只会拉着我爱的人同生共死。”
他的回答在楚惜颜意料之内，她沉默了片刻，又道：“你说风凌雪醒过来会怎么样？”
“等她醒来知道西陵已经亡国，她爱的人同西陵一起覆灭……”萧北景唇角溢出一丝嘲讽，“大概会疯吧，陆筠修也是个自私之人，他所求的也不过是让自己不必那么愧疚罢了。”
“或许吧。”楚惜颜轻声道，她脸上的表情却更为哀伤。
萧北景顿了顿，用极低的声音说道：“如果是我，我一定会疯的。”
他的声音很轻很低，落在风中好像即刻就散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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