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件事的起因，最初只是各州主事的试探。
这些原本效命于前朝的官吏，在新朝建立后直接倒戈，但心里多少有些惶恐，想知道新帝会如何行事。
于是召集辖内官吏，准备出手试探一二。
不想这样的行为触及到了帝王的忌讳，一干人等罢职的罢职，下狱的下狱，都散了个干净。
空缺的位置很快就被原来跟随新帝的人填补上了。
各州顿时陷入沉寂，即使心中有各种小心思也不敢暴露出来。
毕竟他们这位新帝，看上去似乎脾气不太好。
“陛下，臣等求见陛下！”
永极宫外，被任命为工部尚书的张柏正率领部分大臣，在殿外跪拜，请求见新帝。
天气炎热，几人所跪之地又没有树梢遮荫，没待多久，一群人的背部就被汗水打湿了。
张柏更是声音嘶哑，神情狼狈。
可即便如此，他仍然没有起身，固执地跪在原地，期望能让帝王改变主意。
可惜让他失望了，即便没过多久就有内侍出来劝说，但无论外面的大臣们如何行事，永极宫的主人始终视而不见听而不闻。
直到太阳稍稍黯淡，终于有大臣撑不住了，倒在地上。张柏只能扶起对方，心有不甘地离去。
他看着这群形容憔悴，垂头丧气的人，心里感到很不舒服。最后嘴巴张张合合，只说了句：“先回去吧……”
送走了其他人后，张柏正准备回家，就被叫住了。
“这边！”一辆马车赶来，乔薇掀开帘子，向他摇了摇手。
张柏微愣了一下，随即笑了笑。
回程路上，看着他掀起裤腿下的红肿，乔薇五官皱成一团，有种感同身受的痛苦。
她感叹道：“太佩服了，你真是个狠人，居然跪了一个下午！”
要知道现在虽然还没到盛夏，可京都这块已经热得让人心慌，更别提在冰冷阴寒的石板上跪两三个时辰了。
张柏苦笑道：“没办法，那么多人，总不能看着他们被杀了吧。”
处置景州、南州各主事的圣旨颁下时，张柏正在工部内绘制图纸，听到消息后立马脸色一变，匆忙带着人去求情了。
结果这样也没能阻止帝王的决定……
张柏茫然地说道：“明明大楚初期没有发生过这样的事情，为什么会有变化？”
明明他记得安和大帝是中后期才变得嗜杀暴虐的，尤其是在孙皇后死后，整个安和一朝开启了大逃杀，朝臣死伤无数，甚至波及到了皇位更替。
要不是有人出来力挽狂澜，怕是大楚也得落得个二世而亡的下场！
乔薇也想不通，但见张柏脸色苍白，立马安慰道：“说不定是蝴蝶效应，毕竟你和我都出现了，原本的历史肯定会发生改变的。”
“那群人本来就是死有余辜，又不是什么好官，还挑衅陛下，这才会被推出来杀鸡儆猴，你别太在意了！”
同为穿越者，张柏自然更听得进去乔薇的话，仔细思考后觉得非常有道理，本来郁郁的心情也好了很多。
“我知道。”他点点头，“我也不全是为了那群人难过，我只是……”
他有些不知道该说什么，好半晌才犹豫道：“……只是有些害怕罢了。”
穿越过来多年，虽然最开始有些苦，可很快就搭上了前朝皇帝，备受宠信，过上了好日子；现在追随的主公上位，他也成了工部尚书，位高权重。
这一切都看起来很美好。
但想到新帝到京都后的一系列手段，死去的无数人，他莫名有些害怕起来。
张柏第一次感受到，什么叫封建帝王权威，什么叫权力集身一人。
作为一个平和盛世下的普通人，他的心情有了微妙的变化。
但乔薇并不知道张柏的想法，疑惑了一会就放弃思考了，也并没有把今天这事放进心里。
直到月末，朝会时，有大臣出面提出了前朝皇帝的后宫妃嫔和子嗣如何安置的问题，有人建议让无子的妃嫔殉葬！
“……古来皆如此，方可保证天家权威。至于其他皇室成员该如何处置，全赖陛下决议……”
当时这句话一出口，乔薇瞬间就沉下脸来，眼神阴鸷。
要说她以往学习历史的时候，最恨的，就是人殉制度！这分明是对百姓和女子的压迫！
乔薇怒不可遏，差点想动手。幸好她及时回神，想起自己是在朝堂之上，上面的帝王也不是以往那些没仁心的，在他的手上废除了前朝兴起的人殉制度……
这么想着，却听到一个冷漠的声音传来：“那就先由礼部定下规矩，看看有多少人，稍后再议。”
大臣们纷纷应下，随即开始讨论其他事情。
只有乔薇和张柏愣在原地，久久不能回神。
等等！陛下他是什么意思？
乔薇忍不住放肆地抬起头，瞥见了高坐在龙椅上，看起来分外无聊的帝王。
他似乎并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做法有什么不对，甚至没把这件事放在心上。
见此，乔薇心中一冷。
直到朝会结束，她才精神恍惚地跟着众大臣身后离开，却在跨过门槛时差点摔倒，幸好于相旬及时拉住了她。
“清侯小心！”于相旬看了一眼这个从刚才开始就脸色苍白的人，眼神中划过一丝了然。
乔薇回过神来，勉强笑道：“谢谢于大人，近来没睡好，有些失神，让您见笑了。”
于相旬摆手，并没有放在心上，只是离开前难得劝了一句：“举手之劳罢了！倒是清侯，有时候还是不要多管闲事为好。”
站在原地的乔薇听到这话心中一惊，不免有些忐忑不安。
因为这，回府当晚她便发起烧来，不得已请了病假，又在家里躺了一段时间。
张柏来看望她的时候，只见到一个消瘦憔悴的女人，完全没了以往的神采飞扬。
“你别这样……”他心里难受，“这都不像是你了。”
乔薇勉强坐了起来：“我也不想这样的，可我就是想不开，谁劝都没用。”
“张柏，我现在才知道那时候你的感受。”
那是一种见识到封建社会的可怕后，感同身受的齿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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