彭少阳一顿，这回倒是反应过来了：“皇上是想引蛇出洞？”
宇文曜点头：“昨天虽然抓了十个人，但其中八个是使臣，一个是死侍，还有一个......”他说到这里顿了顿，笑容透出些狡黠的意味，也不管彭少阳明不明白，话一转，道：“而且你若现在就急着审，便是哪个都不好审。”
彭少阳脸上又隐隐露出那副憨厚的模样。
宇文曜失笑：“不明白？”
彭少阳老实点头。
“他们昨夜被捕，到现在足有一天一夜的时间让他们想好一套对付你的说辞，也已经有了足够的时间做好了接受审讯的准备，两国交兵尚且不斩来使，更何况如今还未及交兵，这点那几个使臣心里肯定也跟明镜似的，我们若拿不出实证，他们死咬此事与他们无关，我们可是连用刑都得束手束脚，至于死侍，就更不用多说了，既然连命都能不要，就算是说，自然是只会说她想说的，却肯定不是我们想听的，所以此时不审，便算是已经开始审。”
按照往常，皇帝下旨要审，那便不管是口谕还是圣旨，主审的人必然都是要分秒必争尽快审结的，那些人对这个节点肯定也有一个预设的期限，如果在这个期限内进行审问，就正中了他们下怀，可如果一开始就让他们拿不准情况，心理防线攻破就是时间问题。
谋者，攻心为上，用兵打仗，刑讯审问都无出其右。
彭少阳木然点了点头。
宇文曜见他这反应，突然有点怀疑自己决定培养彭少阳的决定是不是做错了，只好有些无奈：“既然知道了，便去做吧，让他们在牢里先安生几日，等他们自己想开口的时候再问。那些使臣倒不碍事，都是些怕死的，别饿着他们就成，反倒是那个死侍，可盯紧了，要是出了问题，唯你是问。”他一句话说得气定神闲，没有威吓，不甚波澜，连最后的那几个字都像是一笔带过随口一提。
可就是这样，反而让人半个字都不敢漏听。
彭少阳虽然迟钝，此时也终于反应过来眼前的皇上实在和以前不太一样，明明是同一张脸，怎么就平白生出了老谋深算的感觉？
自打彭统领从皇上寝宫出来后的第三天起，各方打听刺客处置及审讯结果的人络绎不绝，事关使臣，稍有不慎就会引发战事，一夜之间满朝文武人心惶惶。
彭少阳作为统领府的主人向来就不是个多么深谙人情世故的，打从武状元中第便全凭皇上圣心独断让他安稳在这个位置上，因而在平日，统领府就算是在年节时分都没见得有这般热闹，进进出出的人把大门的门槛都给踩得秃了一层漆。
“真的没开始审。”彭少阳对着面前吹胡子瞪眼的孙甫仁哭笑不得地解释：“审了就是审了，没审就是没审，这事我又有什么好扯谎的呢？”
孙甫仁重重哼了一声：“彭统领这话说得好大架子，皇上那天可是当着所有朝臣的面命大统领审讯他们，如今六天过去，你倒好，竟如此堂而皇之地说还没开始审，你就是这般无视圣谕的？如若陛下问起，大统领也打算就这么回复陛下吗？”
彭少阳有口难辩，心说皇上要是愿意问，我也不至于在这里被你们这些肩不能提手不能扛的酸儒堵在家里问了，可皇上敲打过他，别把那“攻心计”泄了底去，他再烦这些人，也什么也不能说，只好陪着笑：“孙大人，您老一礼部尚书，平日里事务繁重，怎么今日想到打听这事啊？”
孙甫仁不卖他面子，依然板着张老脸，气呼呼地说：“彭统领不用讲这场面话，本官为什么上心你当真不明白？那来使是本官引荐进来的，设宴是本官在朝堂上请示的，如今出了这事，本官还能脱得了干系？”
彭少阳这才明白他的顾虑，刚想申辩自己确实在听到这番解释之前并没想到这一层，一看这老头跟前两天比嘴上都起了好几个泡，看来是真的着急上火，想了想，宽慰他道：“大人这话虽然有理，却也是多虑。”
孙甫仁一瞪眼：“你这话是什么意思？”
彭少阳见他火气又起，心道这尚书大人可真是，老大不小了，火气怎么还这么旺，忙抬手制止他：“大人且听下官说完，敢问大人，使臣接见之事，是否本该礼部职责所在？”
孙甫仁：“那是自然。”
彭少阳点头：“那敢问大人对陛下可有异心？”
孙甫仁一拍桌子：“彭少阳！”
彭少阳不疾不徐地打断他：“那既然所办之事有章可循，大人对陛下又未存异心，又何来干系一说？”
孙甫仁一愣，蹿到脸上的火气终于偃旗息鼓，半晌叹了口气：“彭统领倒是通透，确实是本官庸人自扰了。”
彭少阳绽开一笑：“大人过奖了，只是少阳一介武夫，向来心直肠子直，只知道黑就是黑，白就是白，此事是审或不审，审得如何，自有陛下裁断，大人且安心等消息就是。”
他这话说的中肯，不偏不倚地表明了自己的立场：我只是个负责审问的，能问出什么就是什么，做了就是做了，没做就是没做，不会无端攀咬，也绝不包庇徇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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