温谨言浅笑：“皇上又忘了微臣是个武人，这些算不上苦。”
宇文曜点了点头，拉着他朝屋内走去，陆明守在外屋，会意挥退了其余人。
等到只剩下他们两人，宇文曜才又开口：“你后来的几封信里都只说了一些无关紧要的话，是不是遇到了什么在信里不方便说的事？”
温谨言一愣，点了点头：“确实遇到了些情况，不过尚待查明。”话到这里便没了下文。
尚待查明，却没说查明后再禀。
宇文曜深知如今的大耀如同一汪泥潭，站在岸上的人不知深浅，看不见泥潭里有多少鱼虾，他如今来了不到一个年头，对这里面的情况只不过窥视一角，宇文曜注视着他几秒，神色不变地挪开了，倒了两杯热茶：“你带回来的人已经关在刑部，你若想提审，随时都可以去，不用另行请旨。”
温谨言：“谢陛下。”
之后温谨言便简单地汇报这次出使和剿灭山匪的大概情况，言语之间表露了韩超这次起了重大作用，也算是给他挽回些形象。
说话间，温谨言忽地闻到一股熟悉的味道，他下意识回头，就见陆明正端着一杯茶盅站在外面，不禁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
宇文曜顺着他的视线看去，道：“对了，海边湿寒露重，你又一路冒着寒冬赶回来，朕就让人备了姜汤，给你驱驱寒。”说着亲自起身从陆明手里接过茶盅，放到他面前，还十分贴心地替他揭开了盖子。
盖子打开的瞬间，姜味便更为直接，温谨言简直本能屏住了呼吸，好在他还算清楚记得自己身在何处，到底是没躲得太明显，只是强颜笑道：“劳皇上挂心了，但微臣自小身体便很好，这点风霜不算什么。”
“湿寒之气都是从钻骨子的，和身子骨好不好没关系，可不能小瞧，要是等真的不舒服再调，怕是日日姜茶下饭都未必有用了。”宇文曜笑说。
温谨言一边觉得宇文曜怎么年纪轻轻说到这事便跟林伯一个论调，一边听着这个“日日姜茶下饭”的比喻又觉得他比林伯更丧心病狂，脸上差点绷不住，垂眼看了看桌上这碗姜茶，把心一横，端起便闭眼闷下去了。
糖水的甜味盖不住生姜的辛呛，温谨言喝完便忍不住咳了许久，宇文曜又是给他拍背又是给他递水，才终于缓过来，一张脸生生给呛红了，一抬眼，眼角像抹上了一层艳色。
宇文曜本想嘲笑他怎么像个孩子，喝个水都能呛到，结果一对上他的眼睛，便忽地忘了词，出口的话便变了个样：“好些了吗？”
温丞相自然不会让人知道自己一个顶天立地的男儿居然挑食怕吃姜，于是点了点头，有些不好意思道：“皇上见谅，喝的急了些。”
宇文曜再听不进去，胡乱点了头，前言不搭后语道：“温卿也累了，还未提到的内容等过几天你拟好了折子朕看过再找你细聊，今日便先回去好好休息吧。”
温谨言只觉得那姜味正在自己的五脏六腑里翻滚肆虐，正难受，听到这话简直如获大赦，也没注意到宇文曜的异常，起身行了礼就要退下。
陆明见温谨言要走，忙小声提醒宇文曜：“皇上，太子殿下。”
宇文曜混乱间想起来，忙开口叫住走到门口的人：“温卿。”
温谨言回身，无声询问。
宇文曜：“你若是没有急事，去校场看看太子吧，那孩子等了你很久。”
温谨言一愣，应了“是”便走了。
宇文曜看着被关上的门出神许久，连陆明什么时候退出去的都没发现。
他微有些呆滞的神色慢慢褪去，皱起眉来。
他本不是什么未经世事的少年郎，自然分得清心悸和心动的区别，可原因又是什么呢？
以前那些逢场作戏的对象未必没有长得比温谨言好看的，他也从来没觉得有多留恋，而且温谨言这人，越是相处，越是能深刻明白，这人虽然长着十足纨绔公子的外表，骨子里流的血却是比谁都热烈，若是仅因为外表对他产生非分之想，对他而言就是不折不扣的折辱。
宇文曜知道，这也绝对是自己最不想要的。
那些年的商界滚打，来了这边后这些时日里见过的人和事也好，他早明白人心总是善变又难以捉摸。或许正是看多了声色犬马，才会一遇到这种深藏在长袖善舞面具下却常年不变的赤子心，便忍不住地多心系几分。
他又抬眼看了看静默的门，微微摇了摇头，脑子里冒出四个字来：不合时宜。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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