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文曜的感情路大概是注定走不平坦的。
那点儿女情长弯弯绕的心绪在那夜凉亭叙话中被勾出了大半，还没来得及好好地汇成一番听起来真诚不造作又能扣人心弦的表白，就被扛不住众臣催促的陆明给叫散了。
皇帝陛下昏睡整整一天，等着他处理的事已经堆得御书房的桌案都放不下了。
此后的日子里，他便天天忙的脚打后脑勺，再没有多余的精力分神去想那些有的没的。
国都暨阳城在这场战役里元气大伤。
城池一夜之间毁了大半，数以万计的百姓流离失所，昔日老百姓茶余饭后闲来聚首议论朝中轶事的茶市街如今只剩下一堆残破的牌匾和一地分不清好次、再难分出三六九等的茶叶残渣，再听不见板木拍案和捧场的叫好。
兵部的库存兵力差不多都被打空了，禁军也折损过半。
户部尚书钱大人流年不利，前任侍郎处谋逆罪下了马，这刚换上的新任侍郎还没热乎几天，便在逃亡时被炮火的流火击中，好好的文官，到死赚了个“出师未捷身先死”的名头，留下焦头烂额的钱大人，一大把年纪的人了，整日埋在账本里，来来回回地盘算国库里的银两余钱。
有一回陆明奉旨前去慰问户部的工作，回来就告诉宇文曜，户部那些账本上的线装都要被钱大人给翻得抽丝起毛了。
彭大统领从鬼门关绕了一圈回来，睁眼听说自家老父带兵宫墙之下迎敌的英勇事迹，还以为老父已然战死，当下涕泗横流，没等说话的那人多解释，他便差点两眼一翻跑回阎罗殿抢人去，好在被老当益壮的彭老爷子悬崖勒马拉了回来。
只是听说彭大统领当时还以为是家父头七还魂，痛哭流涕之下脱口而出老爷子不少风流秘史，被暴脾气老爷子一顿收拾，看样子还得多躺些日子。
温大帅临危受命自北疆赶回都城，屁股都还没坐热乎，隔天又领了份护送南疆友军回国的差事，去完南疆便又折回北疆去了。
温家父子聚少离多的命运算是无法破解了。
当时北蛮军即将攻破宫墙的时候，一部分朝臣趁机盲目逃窜，大多落了个和那位新户部侍郎相同的下场，朝堂上一时多出了大片的空缺。
宇文曜乘机吏治改革，硬是趁着大耀被扒了一层皮的当口又自己亲自上手抽了一把筋。
新的选拔制度一经推出，朝堂上反对的声音便甚嚣尘上，新旧两派每天从上朝开始一直吵到下朝，皇帝陛下就捡些自己爱听的点两句，那些不爱听的就看人下菜，成天把好好的早朝听成了评谈说书，然后时不时还抓着机会打掉了一波尸位素餐的“老臣”。
经历过一场领兵抗敌，又看过数月间的朝堂变幻，有心的人恍然发现，当今的皇帝陛下从来都不是任人拿捏的池中之物，韬光养晦数年，一朝腾空，便要一鸣惊人。
一晃数月过去，眼看就到中秋。
颓败的城墙有了起色，在床上躺了数月的彭大统领身子骨都硬了，非得提前官复原职，跟宇文曜讨了份招募新兵的活。
灾民的安顿章程也落实了七八分，眼看国都恢复昔日繁华有望。
唯一美中不足的，便是国库日渐空虚。
温谨言放下手里不堪入目的账目，不痛不痒地点评道：“陛下这家底，如今怕是还赶不上一个地方乡绅老爷了。”
宇文曜磨着牙：“多谢提醒。”
温谨言那天夜里问过那个关于南疆的问题之后便再没提别的，之后宇文曜也因为各种原因没能找到机会试探，一拖再拖，便过了提起的时机，干脆也就掩耳盗铃地将这事揭了过去。
倒是渐渐发现，温谨言在没有外人在场的时候，态度有了些微妙的不同。
温谨言的没注意面前的皇帝陛下又开始走神，玩笑开过之后认真思索了片刻，道：“充盈国库主要还是依赖赋税，可这些年其实大耀的赋税并不算轻，民间早有怨言，如果在贸然增加，恐怕又要引起另一番暴动。”
宇文曜在他后半句话的时候回了神，半点没影响对整句话的理解，无缝自然地接道：“户部已经算过这笔账了，光靠加重赋税肯定是行不通的，毕竟偌大的暨阳城要修复起码还需要大半年，苛重赋税纯属寅吃卯粮。”
温谨言看了看他，见他言之凿凿地否决眼下现有的方法，脸上倒是没有半点焦躁的情绪，福至心灵似的脱口而出，：“你是不是已经有章程了？”
宇文曜本来也没打算隐瞒，他这一问，就顺口回答：“章程说不上，毕竟其中细则要涉及大耀太多律例和地方特色，只是刚好有个主意......”
他话说一半留了一半，而后故作神秘的地眨了眨眼，温谨言一看他这神情，就觉得大事不妙。
果然，没多久，便有人在宇文曜的受益下在朝会上提出了一个惊人的革新意见——部分产业国有化。
至于具体要选择哪些产业，又该如何实现有效的国有化运作，包括各地如何推行等，这其中的种种细则自然是落到了户部等一干相应部门的头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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