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一直冷淡的脸上流露出笑意：“多谢。”说着，像一条灵巧的蛇，腰身柔软地缠上前去。
打开的窗户被人用力甩上，震落房檐上的积雪。
暨阳城中。
温侯爷顶着温谨言一丝不苟的注视勉为其难地又喝了一口难以入口的良药，愁眉苦脸地咽下，作势要把碗放下。
温谨言眉头一皱。
温侯爷默默重新把碗揣回怀里，看着还有大半碗的黑漆漆的汤药：“阿睿，你现在这样，半点都不可爱。”
温谨言等着他抬眼看自己，回道：“义父，我成年已经很久了。”
战场杀伐所向披靡的温大侯爷长叹了一口气，视死如归地把磨蹭了足有半个时辰还没喝完的药一口闷了，药碗往桌上一拍，瓷碗和木桌磕碰发出沉闷的一声。
温谨言不为所动，平心静气地收了药碗放到一边，拿了一盒蜜饯递过去。
温元皓之前是不爱吃这种甜腻的东西的，但自打第一次喝了药嘴里苦了半天被这蜜饯救了一命，便也觉得这味道不坏了。
他活了大半辈子都没生过什么了不得的大病，这四五天里觉得自己把这辈子欠下的药都一口气吃了。
他随手往嘴里丢了两颗蜜饯果肉嚼吧了两下，抬眼看向温谨言：“我一直没问过你，其他人呢？”
温谨言脸上一僵，他不能转开脸去，只好挪开视线：“义父，你现在身体要紧，别想太多。”
“谨言，”温元皓搬出长辈的威压喊了一声，他那些兄弟的下场他心如明镜，只不过是想要准话罢了：“尸体呢？”
温谨言垂下眼去。
他是真的不知道该怎么回答。
难不成要告诉义父，他们的尸体全在弥天的炮火中烧成灰了吗？
数万英魂，能收殓的尸骨却连寥寥无几。
温元皓心口发堵，刚才喝下去的药在腹中翻搅，他用拇指顶着心窝按了按：“老陆的尸体......也找不到了？”
温谨言咬着牙：“我赶到的时候，义父已经被救出来了。”
这借口找的很合理，温元皓点了下头：“温季，你说！”
即便他如今听不到声音，多年来的习惯却已经养成，沉声一喝，差点把温季从梁上震下来。
温季也是个实性子，要他闭嘴可以，可要他说谎，他也万万做不到，又生怕自己说错话，侯爷这好不容易醒过来，万一一时急火攻心加重了病情，那自己怕是得先下去堵阎罗殿的大门了......
呸呸呸！
温季心里暗骂了自己一通，脸上讷讷喊了一声：“侯爷......”
正当三人僵持，门外响起了一阵敲门声。
“阿睿，是我。”
温谨言眼神一亮，顾不上其他，疾步过去开了门，一把将没来得及反应的宇文曜拉进屋，推到温元皓面前：“义父，陛下来看你了。”
宇文曜在门外多少听到了一些，难得见温谨言这么一派求助无门的模样，反手到背后拉住他推在自己背上的手，冲温元皓颔首：“温叔，身体好些了吗？”
温元皓看完他的口型，看了温谨言一眼，这才回答：“好多了，让陛下费心了。”
宇文曜在他床边坐下，斟酌过后主动开口道：“温叔，我已经让兵部按照造册一一核对过，东海的将士们必有一方寸土容身，香火不熄。”
他说得极慢，让温元皓能够每一个字都毫无错漏地看进眼里。
他实在，也没有勇气再说第二次。
温元皓看罢，整个人凝滞许久，而后猛地咳嗽起来，九尺之躯在床榻上蜷成了一团，把在场三个顶天立地的大男人吓得魂不附体，手忙脚乱地不知道该如何是好，还是站在门外的陆明一路小跑着，冒着性命危险拍开南疆巫医的房门，拉着人回来。
蒋青沐黑着脸推开门，还没上前把脉，温元皓便按着心口抬手制止了他们：“出去。”
温谨言缓缓松开手，退开半步，宇文曜轻轻拉住他，点了点头。
屋子里的人多人少对于此时的温元皓而言并没有多大的区别，只是觉得人气散去了，周遭也清冷了一些。
他缓了片刻，起身站到窗边推开窗。
寒梅未开，凛冬已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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