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对每个朋友都这么怜香惜玉吗？”凌里显然不会接受这个理由。
云苓默然良久，才回道：“她还是一位女性。”
女孩的声音格外低落，仿佛做错事后被老师训斥的学生沮丧：“其实你说我同情心泛滥倒没错，因为即使孙倩不是我的朋友，甚至即使是一个与我不对付的人，在遇到这种事时，了解真相后，我也会愿意施以援手，无关缘深缘浅。”
凌里扶额无语，不解地问：“为什么？这跟你有什么关系？”
“或许是觉得，如果我们女孩子都不能拉她一把，难道还能指望那些，在岸边观戏的看官吗？”
对于她的自白，凌里甚至更加气愤，直言训斥：“你是不是觉得自己是救世主啊？这世界上有那么多处于水深火热中的人，难道你都要一一去拯救吗？”
“云苓，好好搞你的研究不行吗？就像这五年间，你提交的数件科研成果一样，专心致志当你的科学家，别管闲事，不好吗？”
她叹了口气，此时格外苦恼纠结，盖因对方的行为无疑是以暴制暴。
无论如何，怎么也料不到，对方的胆儿居然这么大，竟然敢直接对犯罪嫌疑人下手，偏偏她使的招数，大概率还不会被发现。
这下，凌里可总算知道，那封命令信里，特地强调三遍的“看住她”，到底有多难办！
最后，她仰天苦笑：“云苓，你简直是在为难我。”
难道她要装作看不见的样子吗？这简直是在挑战她的职业底线。
可如实上报，然后提取证据，看着云苓被审讯……且不论她是否忍心看着这小姑娘被收押，就能不能找到证据还两说呢！
五年了，作为一名专业的情报侦察人员，凌里也该察觉出云苓身上有些许不对劲，但她又说不明白具体是哪里怪异。
“唉……”凌里妥协了，毕竟伍同志生前除了监视，也要求她尽到保护之责。
“云苓，下不为例。”
云苓绷紧的肩膀顿时松懈，但心中，却没有她想象的那般如释负重，反而油然而生出一股莫名的悲凉。
其实……她不过也是被幸运眷顾的一员。
拥有特权的人，总是会轻而易举地达成目的。
翌日，两封同样更改过字迹的举报信，直接提交到革委会和知青办。
同时，孙倩向大家公开表明，自己愿意接受私了，并不追究胡俊盗窃的法律责任。
而胡俊由于老好人的形象深入人心，再加上陈良小团体的游说洗白，被放出来后，如往常般逍遥度日。
可这种好日子没过几天，革委会和知青办联合小组就来村里，将其捉拿归案。
云苓还奇怪，这次他们的动作怎么这么快？
忽然灵光一闪，她望向坐在旁边晒太阳的凌里，纤细身姿窝在摇椅里懒洋洋，宛若一只大橘猫，最后终究没把心里那个疑问说出口。
孙倩仿佛恢复了平日里的那种宁静贤淑，就连云苓跟她说，是曹惠将她的消息泄漏出去，也不见恼火。
只淡淡留下一句话：“反正我即将回城，和她这种货色也不是一路人了，再报复回去反惹一身骚。”
云苓隐隐觉得，孙倩对她们也带了些疏离之意，却又怀疑是自己多心。
临走前，孙倩单独把她拉到一边，言道：“云苓，你家是首都的，叫你爸妈托关系给你整回去不难，再多待在这一天，都是浪费人生。”
她不知该做何感想，只得微微笑道：“我不急，倩倩，你回去之后就要结婚吗？”
孙倩眼里闪烁着满是幸福，理所当然：“自然，他家给了那么高的彩礼，还给我找了个好工作，我爸妈又不能坑我，以后吃穿不愁，干嘛不结婚？”
云苓不禁替她担忧：“可你都还没见过他，连他的长相、脾气、秉性都不知，怎么就能确定这人是你的最终选择呢？”
“你这就不懂了。”她笑容里掺杂几丝高高在上的训教，“婚姻是要磨合的，我嫁的人不重要，家庭最重要。”
她此意已决，好像也听不进去其他的劝说。
云苓只好转言之：“等回去后，你也要抓紧时间认真学习，我觉得……高考说不定就会恢复了。”
“嗐——”
孙倩一副过来人的样子，伸出食指点了点她的额头：“你这书呆子，就知道学习。咱们女同志迟早都是要嫁人的，读那么多书不还是为了工作？最后不还是得生儿育女？”
云苓虽想反驳，但终归是不想扫她的兴致，刚微张的嘴随即闭上。
其实她从不这么想。
或许是生活环境不同，所面临的压力程度也无法等同而论。
她的父母亲戚没有给子辈灌输必须要结婚的理念，云家也从不单凭婚姻美满、家庭和睦就判定一人顺心顺遂，更多还是看重个人成就，对国家做出了多少贡献，譬如一成年就宣布单身主义者的小叔云盈。
即使外面有一些不熟的长辈总来指指点点，但云家本家人从未对其多加置喙，毕竟云氏子孙后代学的第一节思想品德教育课就是——尊重。
所以云苓尽管不认同“不结婚的女人就是不完整的”这种歪门邪说，但她依然祝福孙倩。
生活是要靠自己经营的，结婚不一定意味着幸福，不结婚也未必一身清静。
“不管风吹浪打，胜似闲庭信步，祝你一路顺风，记得常来信！”
不管怎么说，孙倩还是在处小村庄度过了她最青葱的岁月，她挨个拥抱寥寥几位好友，然后抹了把眼泪，头也不回地渐行渐远。
似乎是在永远告别这处凄凉地……
她离开后，郭寄云的心情仿佛一落千丈，常常形单影只地孤独行动，云苓她们叫她一起，又总是被婉拒。
“我总该习惯独立一人，有你们在身边，那我对朋友的依赖性就永远拔除不掉。”她这样解释。
既如此，她们也不必强求。
知青返城名额很紧张，尽管这些年逐渐放开，但永胜村还是没能轮上一个。
所以孙倩的离开，无异于在知青点引起轩然大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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