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的第一缕阳光刚照到向阳村，鲁家祠堂里面就已经聚集了一群大老爷们，个个手里拿着一个捏变形的平安锁，沉寂的一室，有一种山雨欲来的不安感。
一个白胡子的老头盘腿坐在中堂的椅子上，嘴里的旱烟叭叭的抽着，眉头一皱，两个花白的眉毛拧成一条。
“二爷，这么缺德的事情，我们难道就这么算了吗？”一个眼睛微红的汉子开口问道，看样子刚刚好似哭过。
“这群黑心肝的，拿有毒的东西给我们，我们还傻呵呵的千恩万谢，真他娘的操蛋。”又一个大方脸的男人恨恨的骂道，又朝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看上去还不解气。
“春山家那个小的，还记得嘛？年前没的。该不会也是戴这个锁戴的吧？”
有人联想起之前村里早夭的一个孩子，又有人开始仔细思量着自己家孩子有什么不对劲的地方。
一屋子各说各的，闹哄哄的，直到坐在中堂的老头拿着烟杆哐哐的敲了几下。
老头一派从容，抬了抬眼看着这群眼巴巴望着自己的乡里乡亲。长烟杆在桌子上又叩了几下，才慢条斯理的将烟杆烟袋收好。
“铁栓回来没？”
“还没呢。刚去看过。估计妮儿还在救治。也许人还在金府呢。”住在铁栓家旁边的铁柱回答道，他一直盯着铁栓家，到现在也没见到人。
原来，昨日向日村里鲁铁牛也赶早去黑水城找活计，家里人口多，东家那边一散，散的可不止一两个劳力。这都涌上黑水城找事情做活，那城里多少活计也不够分啊。
想着早起的鸟儿有虫吃，铁牛准备连夜就去，直接蹲码头守着。走到半路尿急，就跑到旁边的草丛里方便。
结果正穿裤子呢，就看到了铁栓夫妇二人路过。自己本想凑上去打招呼，结果那两人不知道是不是夜色太暗，根本没看到自己，脚程贼拉快，自己愣是没跟上。
人嘛，都有好奇心。越是跟不上，反而越好奇。这大半夜的，铁栓两口子抱着什么宝贝，又是要去哪里啊。结果一路追追追，追到一个医馆，还没等自己走进去。这两口子又出来了，继续朝着一个方向狂奔。
这可把铁牛的倔脾气给顶上来了。我今天非要看看你们做什么。
后来的事情就很清楚了。铁栓两口子跪在金府门口砰砰磕头，看着就让人觉得可怜。自己想上去吧，又不敢上去。一来帮不上忙，自己比铁栓还穷。二来嘛，从小到大的兄弟，何曾见过铁栓这样落魄。
内心还在纠结呢，就见到一个年轻姑娘上前做了点什么，妮儿忽然大哭起来。喜的铁牛不自觉的跟围观的众人一起喝彩起来。
后来就看到那姑娘从妮儿脖子上解下一个小银锁。说什么中毒了。铁牛当时就站不住了，只觉得腿肚子打颤外加发软。
这东西，旁人不认识，自己可是认得的。当初东家赏赐，自己跟铁栓前后脚领的。不仅仅是他们两个人，向阳村一到六岁的孩子，凡事家里在东家那边做事的，都有一个。
东西金贵，都是挂在了家里最得宠的娃娃身上，怎么忽然就有毒了？
铁牛本来想跟着铁栓一起进金府，但是到底高门大户，自己有些胆怯。后又转念一想，不行，这有毒的东西还挂在自己那宝贝儿子身上，铁牛恨不得飞回去一把扯下来。
也没多做考虑，立马回村。等到自己真的学着那年轻姑娘的样子捏碎了平安锁，看到里面蓝灰色的脏东西，铁牛知道，这怎么也不可能是银的，这有毒八成也是真的。
不一会儿，祠堂的大钟就被敲响了。
这事儿从最开始的谁也不信，到后面变成了不得不信，一个又一个的平安锁掰开，这空心的银锁里面也得是银子啊。这灰蓝灰蓝的是个什么东西。
女人们开始小声讨论。铁栓家娃娃生病的事情，在外面做活的男人不知道，女人们可都清楚。说不上来什么原因，上吐下泻，一日坏过一日。
铁栓的婆娘怎么照顾，看大夫，都不见起色。村里还传言是不是妮儿撞了什么邪风，被小鬼缠住了。结果原来是中毒了。
庄稼人就认识点庄稼地里的东西，哪里见过什么毒不毒的。这年头，耗子药都没人买，见到耗子就是见到肉，可稀罕了。
“这事儿难道就这么算了，不问东家讨个说法吗？他们这么干，是想做什么，绝我们的后吗？”又个大老粗，想破头也想不出东家为啥这么做。粗里粗气的开始嚷嚷。
“会不会是误会了。这不也就妮儿一个娃娃有中毒，其他家好像没啥事儿啊？”
“你忘啦，妮儿是早产，底子弱。所以这毒一下子就把妮儿给放倒了。”有人立马出来解惑。
商量了一宿，也没理出个头绪。不过有一点至少达成共识，就是这破东西可不能再挂在自家孩子的脖子上了，这哪里是平安锁，这是吊命绳。
人多虽然力量大，但是人多也容易主意多。
女人们先熬不住，回家去了。男人们吵吵嚷嚷也理不出头绪。
最后还是身为村长的二爷开了口。“都说民不与官斗，若是东家是寻常富商，我们举全村之力，倒是能请官府做主，要个公道。可是东家朝中有人，东家家里人就是咱黑水城最大的官家，所以喊冤。难。”
男人们听了，心下憋屈。道理都懂，但是委屈啊。也没求你赏东西，结果你就赏了这么个东西。都是本分人，踏踏实实做事盼个安稳，怎么就这点儿愿景都实现不了了？
“不过，难归难，这公道还是要讨的。向阳村就咱们鲁家一个姓，一个小破锁，差点毁了我们一代人。”老头放下腿，一面穿鞋一面吩咐下去。
“柱子家看着栓子啥时候回来，他回来安顿好了，让栓子来我家见我。另外你们几个去城里打听打听。之前不是说开什么大会，看看都来了哪些人，还有哪些没有走。”
老头背着手，看向祖宗排位，悠悠的说道，“官大一级压死人，咱们若想喊冤，得找个大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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