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舒不愿告诉沈华亭,她可以做到的,是与他同生共死。可也不忍心他听不到答案而失望。
她缓缓开口,说:“我熟悉的太傅不会不分是非黑白,大庸的千军万马,指向的是大庸的敌人。太傅不是。”
沈华亭低头,凝视林舒。
“至于天下悠悠之口,谁也左右不了。包括,清流。”林舒停了一下,接着往下说,“若是我们林家有愧于你们影卫之家,若是清流做过错事、恶事,那天下人一定会等来真相大白的一日。至少,林家人不会回避。”
“这是我向佛祖许下的诺。不论真相如何,我会弄明白。”
林舒这么说,等于有一半已经相信了沈华亭。剩下的一半,她需要找到答案,和证据。
他也一定在找吧。
沈华亭抬眸望了一眼殿前佛像。方才他在想,她向佛祖许了什么。原来是许诺。
“爱妾是觉得自己长能耐了,什么诺都敢胡乱许。爱妾怕是根本还不知晓要面对的是什么人。说不定,是个鬼呢。”
林舒浅浅道:“我知道啊,可我有太傅呀!他一定会帮我。”
沈华亭嗤的一声:“爱妾这是作弊。”
林舒靠近他,将额头抵在他的胸前,蹭了蹭仰起头,轻声说:“太傅带我离开这好不好,我不想在这待着了,我想下山。”
红叶寺外飘进来浓郁的血腥气味,林舒脸色逐渐发白。
她又说:“发带能不能摘下了呀?”
“一会再摘。”他不愿她看见那些杀手的死状。怕吓着她。也怕她……难以承受。
沈华亭抱着林舒走出红叶寺,林舒觉着稍许有一点疲乏,搂着他的脖颈,安静地靠在他的怀里,来到寺外,他忽然停了下来,林舒看不见,只听他似乎朝着地上的人说:“滚回去告诉你的主人,本官早已不是当年那个孩子。”
唯一还活着的杀手,被阿南斩断了两条手臂,痛苦地挣扎着,只张张嘴便有鲜血止不住地往外吐。
他匍匐在地上,仰望着上京的邪魔,满眼里只剩下惊恐万状!
都说,沈华亭掌着诏狱,便是握着上京生杀之柄,其人手段阴沉狠戾,冷心冷情。
底下更有杀神陆凤阳、药神鹿鸣、还有百户阿南,以及极少露面的暗卫,一个个都是厉害的角色。
于是上京传闻,诏狱便是活着的地狱。
杀手们笑笑。
不过是仗着诏狱和锦衣卫罢了。偏生沈华亭还长了一副仙人样貌,他们这些个杀手便只当个笑话来看。
可他们忽略了,偌大个上京,无一人知晓沈华亭的深浅。他能走到今日,又怎会是个掉以轻心的人,他既然敢独自上山,便是不怕围攻。
想来也是,海斋楼已经“打草惊蛇”,这奸臣还敢贸然独自出行,定是无所惧怕。
杀手很后悔,可后悔已经来不及。
他已然成了一个废人了!
可想到自己是唯一活下来,被这奸臣饶了一命的人,杀手又忍不住有一丝暗自的庆幸与窃喜。
对他们这样人来说。
好死不如赖活着!
沈华亭居高临下,凉薄地睥着地上‘半个活口’,彷如只是看着一头牲口,面无表情地说道:“想要本官的命,你们这些狗东西不配。”
林舒轻蹙的眉头逐渐加深。她清晰地听见杀手吐血的咕哝声,和鼻端浓郁的血稠味道,小脸发白。
上一世她目睹过杨嵩的残忍,闻见大把的血腥气味,胃里便抑制不住的翻搅起来。
她攥着沈华亭后颈的衣领,微微低声的道:“我不舒服……”
沈华亭没再看一眼地上的狗东西,他低头看了看林舒发白的脸色,眉目之间渡上一层温柔,用哄慰的语气说:“本官带你下山。”
说着扔给阿南冷冷一句:“你留在清风潭,照看那丫头。若有差池,也无需再来见我。”
杀手惊愕中竟忘了疼痛,这人方才杀人之时冷酷如鬼神邪魔,竟对着一个女子如此百依百顺?
阿南张了张口,最终只是沉默地望着沈华亭将林舒带走。
他知道,上京没人能伤的了他。
他再也不是当年的解行哥哥。
这些年里,阿南曾望着沈华亭孤独的背影,期望有一个人能走进他的内心。
可阿南怎么也没想到,这个人会是林舒,一个清流之家的女儿。
阿南平等的仇恨一切清流,可若不是林舒的祖父,当年的陆凤阳和鹿鸣不会及时赶来救了他们。
这算什么?天意?
阿南低头望了一眼手里夺来的刀,染满了鲜红的血,他嘭地一声,双膝跪在了雪地里,刀掉落一旁。
滚热的泪水,从他冷酷的面庞往下流,阿南发出了低声的嘶喊:“哥,如果当年不是我求着你,你又怎会独自一个人入城?如果不是为了给我买鹤颐楼的炙鸭肉……蛮蛮阿姐也许便不会失踪。”
阿南将痛苦紧握成拳,一拳一拳捶在雪地里,“一直以来……最可恨,最该死的那个人是我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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