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林茴说话的时候，他的脑海中慢慢浮现出少年模糊的轮廓。
“是小雨啊……”他下意识地喃喃出声。
林茴中断讲述，眨动的眼睛里露出困惑的神情：“小雨？”
青年嗯了一声：“是那孩子的名字。”顿了顿又自我否定道，“不是，本名应该不是叫这个，只是从前的我这样叫过而已。”
话说回来，他至今没有想起那名少年的真名。
甚至，在逐渐恢复的记忆中，也并没有闪过类似的身影。
也对，既然他们相识在疗养院中，而疗养院的那部分的记忆始终是最为模糊的。
可是……
如今的他却好像对小雨这个名字产生了某种印象。
像是一只年久生锈的罐头，拧了许久都无法打开，却在不小心碰到手边掉落在地的瞬间发出了隐约的裂响。
——里头会流出什么？
是尘封的空气，腐烂的食物，或者铁钉和玻璃弹子球？
弯下腰俯下身子，低头想要捡起罐头查看的瞬间，他才突然意识到，自己根本就不知道这是罐头里究竟装着什么。
既然如此，为什么要花那么些功夫想尽办法打开罐头呢？
想到这里，他的心里突然被空茫所占据。
究竟是为什么，为什么他会身处这个地方，为什么他会经历看似荒诞的一切，为什么明明早已厌倦还是如此苟延残喘的活着？
他真的是有在活着吗？
……为什么感觉已经经历过太多遍。
身为幼童的自己，身为少年的自己，身为青年的自己，冠以各种姓名的自己，失去名字无处安身的自己。
唯独没有往后余生的记忆。
他在泥潭般的漩涡里，在蛛网般的陷阱里反复挣扎。
仿佛他不是蝴蝶，却在不知不觉间献祭了自己。
那样的话，奖赏是什么？惩罚又是什么？那个藏身在暗处的存在为何迟迟不肯现身？
明明自己早就已经束手就擒了啊……
“小叔叔？”林茴有些紧张地看着面色惨白的青年。
后者不知为何突然双手抱着脑袋露出痛苦挣扎的模样，这让并不了解青年状况的林茴不由地焦急起来。
她的手迟疑着落在青年佝偻起来的背脊上，刚想说些什么。
面前的青年忽而抬起头，一只眼睛藏在按压着额角的手肘后方，剩下的一只眼睛直直看过来，眼中的晦暗吓了林茴一跳。
“你……”
“我、记得你。”
青年一字一顿的的喑哑嗓音中带着一种古怪的笑意，不像是开心，倒像是自嘲。
“再见到你之前，我就见过你。可是……这不可能啊，这根本就、根本就是……疯了疯了疯了。”
言辞由交谈变成了低沉的自语。
林茴慢慢后退，瞪大眼睛不可思议地注视着状若疯癫的青年。心里一时间七上八下。
林茴显然没有预料到眼前的场景，在此之前她把一切都想得太过简单。她只是觉得小叔叔的情况很是古怪，贺家人的态度也暧昧不清。
当得知孙渺当年被劫杀死在小巷中的血案，而当时小叔叔是血案的第一目击者时，她很快脑补出了一个模糊的故事轮廓。
林茴觉得是贺家人对小叔叔做了什么，也许是非法囚禁加上洗脑，目的就是为已经死掉的孙渺报仇。
她觉得这不公平。
所以想要带对方离开。离开之后，具体要做些什么，她还没有想好，也许是报警？也许是联系小叔叔真正的家人？
却没想到，计划尚未实施，就出了这样的变故。
正在这时，装在口袋里的手机轻轻震动了一下，摸出来一看，屏幕上显示的正是她一直等待着的那条消息。
可是……
林茴看了眼对面状态很不对劲的青年，反手打了过去。
电话很快接通。
一个女孩的声音从听筒那边传来：“我快到了，你呢？”
“我……不知道。”
“不知道？”对面明显有些困惑。
林茴能够想象到好友那张圆脸上蓦然浮现的疑惑表情，换在平时她一定会觉得可爱。可现在不是想这个的时候。
“我不确定是否可以顺利把人带回去。”林茴迟疑道，“我——”
突然，林茴顿住了，她的余光瞥见青年不知何时安静下来的面庞，从林茴的角度来看，依旧只能看见对方的一只眼睛，而那只眼睛正死死地盯着她的……身后？
我的身后有什么吗？
林茴感到一阵毛骨悚然，正要回头，却感到有股大力袭上她的后脑。
由于她转头的动作，力道稍微倾斜，落下的劈砍堪堪砸在她一边的肩膀之上。即使如此，她还是因为剧痛和惯性重重朝一边摔去。
“嘶——”林茴发出疼痛地吸气声，握着的手机同时摔到一旁，里头传出喂喂喂的焦急呼唤，她却一时间无法发出声音回应。
……怎么回事？！
林茴的脑子里一片空白，身体倒是遵照本能向一边躲去。
回应她的是金属打空在瓷砖地面清脆而刺耳的一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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