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絮顿时眼眶酸涩，鼻尖也发烫，极力克制想流泪的冲动。
奶奶在她手心里画的是单字一个立，是爷爷名字的第三个字。
几个月前的回忆涌入南絮的脑海里。
奶奶说她的病随时都会有危险，好久都没有看到老头子了，好想他啊。
要是有一天她心脏病发作了，医生说没救了，就让医生把她的呼吸机拔掉，这个病带来的痛她不想再承受了，想早点跟老头子在黄泉路汇合。
奶奶还说，她的老头子真小气，和他一起在那么小的房子里住了那么久，现在更小气，躲在木盒子里不肯出来见她。
奶奶拉着南絮走到衣柜前，指着一件衣服说，这件衣服是你爷爷最喜欢的，我穿着其他的衣服下去找他，我怕他不喜欢，到时候你记得给我穿上这件衣服。
南奶奶捏了捏南絮的手，把她从回忆里拉了回来。
南絮知道奶奶已经下定决心了，强忍着泪水，强颜笑道：“奶奶，我知道了。”
她轻轻拍了拍奶奶的手背，转头给迟非晚说：“推我出去找医生吧。”
迟非晚愣愣的眨了眨眼，看向南絮，见她神态自如的模样，才放下心来。
迟非晚将南絮推到了主治医师办公室，南絮坐在办公桌前沉默了很久，嘴边的话如鲠在喉，无论怎么努力，她都吐不出半个字。
可这是奶奶交待的，她要遵照她的意愿来做。
南絮扯了扯唇角，喉咙动了动，声音轻得像轻飘飘的羽毛：“我决定放弃治疗，给我做一个单子吧，我签字。”
迟非晚听到这个结果，瞳孔肉眼可见的放大，他以为南絮是觉得还有一线生机是想让医生再想办法救救。
原来这一切都只是暴风雨之前的平静，亲口告诉医生说要放弃自己最在乎的人的治疗，这莫过于给她自己也判了一个死刑，如同行尸走肉般活着。
医生叹息了一声，拿笔刷刷在纸张上写下一串数据：“你签字吧，签完以后我们会撤掉你奶奶的所有仪器，呼吸机拔了以后你奶奶还能再跟你们一家人说点话，到时候把家里人都叫到病房里去吧。”
医生的话仿佛一个晴天霹雳，炸得南絮措手不及，尽管她知道是这样的结果，整个人还是呆滞的望着桌子发呆。
迟非晚紧紧抓着南絮的手，目光坚定的望着她，希望她能够清醒过来：“你还好吗？”
南絮怔愣的摇了摇头，把手抽了回来，拿过笔，签下了自己的名字。
迟非晚看着上面工整的两个字，心里一阵钝疼。
“奶奶，我签完字了，你别害怕很快就可以跟爷爷见面了。”南絮喃喃低语了一句。
胸口如同压着一块千斤重的石头，感觉灵魂都快脱体而出，再次抬眸时，卷翘的睫毛上已经挂上了一串晶莹。
“迟非晚，你带我去病房门口吧，光我一个人签字放弃治疗还不够。”她的声音哽咽沙哑的可怕。
“嗯！”
迟非晚推着南絮往病房门口走去，门外等待的一家三口看着南絮拿着一张纸，有些诧异。
南絮看到他们的反应，把手里的放弃治疗的单子递了过去，艰涩的蠕动唇瓣：“签了吧，这是奶奶的意思。”
南父接过单子扫了一眼，仿佛不相信入目的内容，震惊不已：“你奶奶……她真这么说？”
黎雨歆凑过去看了一眼，脸色也变得惨白，双腿一软，直接跪坐在冰冷坚硬的瓷砖地板上。
颤抖着声音问南絮：“小絮，你奶奶不是还能靠仪器维持生命机能吗？怎么突然要放弃治疗了？”
南絮抿着唇没有吭声，却表明了答案。
旁边的医生解释道：病人心肌梗塞送来的时间太晚了，还有许多的并发症，给她带来了极大的痛苦，其实我们院方也不建议这么耗着。”
医生的话犹如刀片割在南家每个人的心头，特别是南絮，身体僵硬地坐在轮椅上，眼泪顺着苍白的脸颊滑落到地板上，砸起一朵朵细碎的水渍。
医生见状又提议道：“所以还是尽快签了吧，一会儿仪器都撤了，老人家还能给你们留下一些话。”
黎雨歆颤抖着手握着笔在上写下自己的名字。
南父站在原地迟疑了很久，才在上面签下自己的名字。
“请节哀顺变。”医生收起单子离开后，病房外陷入一阵死亡般的安静。
南絮闭上了眼睛，泪珠不断从眼中滚落，滴进衣领里消失不见。
“迟非晚，我想陪着奶奶最后一程……”南絮呢喃了一声。
“好，我推你过去。”迟非晚的嗓音透着浓烈的悲凉。
南絮被推进了病房，南奶奶看着自己宠爱的孙女此刻正坐在床边，眼圈红肿得厉害，一瞬间竟是有些恍惚。
南絮擦拭掉眼角残留的泪水，扬起一抹灿烂的微笑：“奶奶，我都给医生说了，他们一会儿就会过来。”
南奶奶没有任何动作，吊着最后一口气，想留到一会拔了呼吸机给这些后辈们交代几句。
南絮伸手抚摸上奶奶布满皱纹的脸颊，温热湿润的液体浸润在手掌心里，奶奶的泪花让她的心脏越发的痛。
她咬紧了后槽牙，看着这些维持奶奶生命机能的仪器一点一点被撤掉。
当全部撤掉后，奶奶睁开眼睛看着南絮，浑浊的眼球恢复了清明，似是回光返照一般。
她盯着病床旁的儿子儿媳以及大孙女，挥了挥手：“你们都先出去吧，我还有话要给囡囡交代。”
迟非晚识趣的率先离开了，南父和黎雨歆相视一眼后，带着南初雪到了外面的玻璃窗前观望。
“奶奶，您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吗？”南絮柔柔的问道，声音带着哭腔。
“我这辈子啊，就围绕着两个男人活，年轻的时候围着你爷爷，老了呢，就围着你父亲，现在啊我唯一牵肠挂肚的人，就只有囡囡你。”南奶奶说话的声音逐渐变小，南絮赶忙帮助奶奶顺气。
“奶奶，你有什么话想告诉我就告诉我，我听着呢。”南絮握住奶奶冰凉的手贴在脸上，试图想把她的手捂热，眼泪啪嗒啪嗒的掉落在她干瘦的手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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