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夜云雨过后，疲乏酸软足以形容黎川现下的状态，洵安如同上次，准备好了热水，将她抱了进去。
黎川实在疲累，但毕竟公务在身，日日怠惰晚上工也实在不好。她闭着眼，任由洵安帮她清洗身体。
洵安轻手轻脚地帮她揉按会酸痛的部位，终于开口，“我看见我们的孩子了。”
黎川笑了笑，睁开眼看他，伸出湿漉漉的手来摸了一下他的脸颊，“想来是个好梦。”
原来，她以为洵安说的是梦见。
洵安想了想，没有立刻告诉她，而是将她从水中抱出来。挑了一套常服替她换上，仿佛她的四肢已经瘫痪了。
黎川笑，“你可不能再这么惯着我了，等我习惯了，可就变作一条没手没脚的鱼了。”
洵安手执她的双手，看着她的眼睛，神情严肃到黎川兀自闭住了正开玩笑的嘴。洵安郑重地说道，“我们的孩子，之前在凡间的孩子，如今重塑仙身仙魄，养在东海龙宫。昨日已经聚灵，将要生出丹元了。”
他一字一句说的清晰，黎川却好像第一次听到这种语言，懵懂地琢磨每一个字的含义。
洵安一抬手指，木盆上氤氲起水雾，显现出他昨日在东海见到孩子的景象。
黎川愣愣地看完，巨大的惊喜使她一时失了方寸，她脑子一片的慌乱空白。
头脑还没有想清楚，身体已经帮她做了决定，她要回东海，她要去见她的孩子。
泾川看见二姐回来，洵安紧紧跟在她身后，先前的气早已消了，现下心里满是得意自喜。
黎川却看也没看他一眼，直接去了密室，看到了，那个透明卵壳里，小小的，软软的，粉嫩的小人儿。
这个时辰，他们的父王母后还没有过来。只有十个蚌女日夜坚守，持续为孩子输送灵力。
黎川很想上前去碰一碰孩子，却又怕她脆弱，伸出的手，又克制住。泾川走到她旁侧，牵起她的手，带她走到了孩子的跟前，轻轻地把她手放在的卵壳上。
透明卵壳的质感摸起来光滑如玉，却有着和他们一样的温度。孩子好像感受到了母亲的靠近，脑袋动了动，贴进了黎川的掌心。
一时间，情绪终于决堤，涕泪，啜泣，可她放在卵上的手，却不舍拿开。没有语言可以形容黎川心中失而复得的复杂情愫。
泾川揽住了她的肩膀，轻轻安抚。
绫玉递过一张帕子，泾川接过来，帮姐姐擦眼泪，说道，“放心吧！明年这时候，你可能要嫌她闹的烦了。”
黎川止不住地哭，完全控制不了自己的情绪，泾川在侧安抚，洵安只能默默站在远处看着他们。
泾川用手指了一下孩子的小肚子，“瞧见没！这里聚集的灵光，同你的灵根一模一样。”
黎川这才注意到她正在聚集灵气的丹田，其实在她心里，只有孩子在她面前，是什么样的灵根，生什么样的丹元，她并不在乎。
可这一句话，却如晴天霹雳一般，劈向站在一旁守候的洵安。孩子的灵根，是和黎川一模一样的双灵。
“洵安？洵安？”洵安被黎川的声音扯回思绪，他见黎川正扭头看向他，满脸哭红的颜色，破碎柔软。
“我想在这里待一日。”黎川征求他的意见，毕竟除了爱人，他还是她的上司。
洵安点点头，扯出一个笑来，“好啊，那我先回南承宫，晚上来接你……或者，你想回的时候，我来。”
黎川点点头，便回过头去看孩子，一分一秒也舍不得分出来。
洵安回到南承宫，第一时间通知了晴川孩子双灵的事。过了许久，晴川才回音讯，大概意思就是事到临头再说。
可洵安久久不能平静，他见过黎川痛苦的样子，那种双灵在体内相克冲撞的痛苦他自己也经历了数次，深知其可怖之处。他无法想象自己的孩子要承受这样的痛苦。
可是，从司铭开始，到容也，再到他自己，千百年来不曾找到解决的办法……
这是洵安这么多年来为数不多的又一次觉得彷徨无助，即使那么多世在人间受尽苦难，也还是在黎川陪她在凡间的时候，他找不到挽救黎川的办法才有过如此心境……
子舟看着一本批错的公文，皱着眉头，实难相信。从文烁君还是人的时候，就不会犯这样的错，要不然他怎么会一跃飞升成神。
洵安察觉到了不对，将他手中的折子抽回去重批。子舟替他续了杯茶，“也对，神尊从前也没成亲生子过，人生……神生头一次，在所难免。”
洵安停住笔，忽然问，“子舟，若是有一日我入了魔，你当如何？”
子舟笑了，“神尊从前是人时我跟着，飞升成神也提我登仙，若成了魔，子舟也随您一道进虚无间！”
听他如此说，洵安却放下笔，说，“若我当真入魔，还请你帮我多多照顾黎川和孩子。”
子舟原本以为自家神尊只是身处人生大事忽然萌生出来的居安思危，但他如此神色，着实让他心中惶惶。毕竟那四个孩子已经是那个样子，自家神尊经历了同等的事件，万一……
他摇摇头，将这个想法踢出去。
洵安又道，“帮我在无山界内置办一处宅子。”
“无山？”子舟下巴都要掉了，无山那地界他不是没去过，冰天雪地寒冷至极，除了法器符咒，自己的灵力根本使不出来。
但他毕竟跟着洵安那么多年，知道他心中所想，如有万一，住在无山，便无法调用魔灵。是唯一可以不被关押继续生活的办法，至少……如果黎川愿意的话，他们还能在一起。
刚从浮生镜中回来的那些时日，他不是没担心过，可他一直相信自家神尊什么都可以挺过来。
就连他睡死的那三百年，子舟也相信他一定会回来。
但这一次，子舟第一次这样具象地感受到了恐惧，也是从洵安心中延伸出来的不安。
他知道，属于他的硬仗，或许要来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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