等莫三啃完鸭子，迎春已经放好热水，面上恭敬地退了出去。
“砰-”
最后一根碎骨落入盘中。
莫三擦了擦手，坐在椅子身上缓了好一会儿。她刚从棺材里爬出来时，头昏眼花，全身脱力，本以为是缺氧导致的不适症状。
但她越走山路，腿脚便越发软。
凭着还算清醒的脑子，莫三终于找到一切问题的归因。
她饿了。
不敢相信，莫十二居然会忍受饥饿到这地步。
记忆中浮现一个刻薄的女人面孔——迎春。但这人只是一个微不足道的小角色，很容易就能处理。
莫三从偏门进入莫家老宅时，感到这座历久弥新的建筑，正散发着一股莫名的吸引力。
莫十二的渴望已经浸入骨髓，她想获得他人的认可，想成为视线的焦点。
只可惜，她最后将这一希望寄托在沈修身上。
一个突然出现，宛若天神降临的男人……
莫三扶在木桶的边缘，思考如何实现“莫十二”的愿望，同时完成那道淡蓝方框的上的任务。
时隔十五年，迎春终于拿出些许服侍人的态度。
她往水中洒了数枚花瓣，一边桌上摆着柔软的面巾，崭新舒适的换洗衣物。
素青色的外衣上绣着一品寒竹，体现着莫家家主对晚辈的敦促之意。
莫十二曾经穿着这身衣裳，步入莫家学堂。
可惜没有天赋，又常常遭到戏弄，久而久之，莫十二便闭门不出。
莫三浸没在热水中，享受着难得的平静。
纵使脑中不停闪回着那些“厌恶”“贬斥”“戏谑”的面孔，并且这些嘴脸将在不远的未来，也就是明日清晨，就真正出现在她面前。
但这些负面情绪给她最大的感受，就是……太过吵闹。
令她最遗憾的是。
那么多深刻的记忆中，都没有一段完整的学堂授课内容。
也就是说，她要想搞清楚什么是灵府，如何运用紫气，得从第一堂课学起……
“迎春，代我向薛师傅说明，明日一早，我先进行最基本的修行常识学习。”
“……遵命，小姐。”
笃笃的脚步声远去。
莫三内视脑海，注视着一座巍峨的苍白神殿，高耸的尖顶直插入云，拱门依次递进，一扇扇朝内打开，诡异的石雕画像悬于穹顶之上，瞳孔苍白，羽翅丰满，一座座怪诞低垂头颅，注视着在深黑地板上行走的渺小人类。
血色福利院门扉掀开，被无数铁链锁上，任何一丝晃动，都会引起铁链的嘶鸣。
苍白的石像站在展览台上，等待唤醒。
夜幕深沉。
冥冥之中，一座腐朽破碎的石屋被神殿吸纳，成为神殿屋脊上的一部分。
昏黄的屋中，一缕缕淡薄的紫气从缝隙和阴影里长出，几乎渴求地涌入幔帐之下，那具单薄瘦弱的少女躯体中。
她沉睡着，眉眼里始终透着一股坚毅，和永不向命运低头的执拗。
汴凉河上画舫如织。
最繁华的画舫上丝竹之声靡靡，动听的歌谣隔着一层水，都能使岸上行人溺死在温柔乡中。
众妙门一年一度的收徒大典将在钟灵城举办，时间越迫近，四面八方赶来的修真人士便更多。
但有实力在汴凉河包下一整条画舫的修真人，却很少见。
从客来香离席的莫惊云，赫然位列席中。
他坐在主位左手边第一个位置，显然与主家关系亲近。
比起方才在客来香的蛮横和高傲，此刻的莫惊云显得随和许多。
他看着一旁专心吃喝的夏怀明，很是无奈道：“怀明，再过一月就是入门考核，你怎么和往日一样。再不努力修炼，我怕你被拦在众妙门门外。”
“唰-”
夏怀明还在狂炫猪肘子，闻言，右手手腕一翻，一股紫气直冲而出。
他喝了一口小酒，不在意道，
“本少爷天赋异禀，不仅灵府面积不小，就连紫气也已位列三阶。对了惊云，本少听说这汴凉河上，有什么稀世珍馐，令人流连忘返。说是什么牡丹花下死，做鬼也风流……本少在这呆了一晚上，让船掌柜将藏着的宝贝拿出来，他神秘一笑，只说让本少瞧好了……结果本少等了半天，就这份猪肘子入得眼。
啧啧，难怪从前都是你来江南寻我。这钟灵城，当真是美食荒漠！”
夏怀明说得摇头晃脑，头头是道。
一边说着，一边扯过自己好兄弟的衣袖擦手。
莫惊云看着桌边一排排衣衫清凉，柳眉弯弯的妙龄女郎，甚至还有几位青涩少年，正含羞带怯地望着他。
莫惊云：……
他嘴唇一动，想要开口告知这条画舫是何地界，但旋即想起那位远在江南的李夫人。
不妙。
非常不妙。
莫惊云本以为夏怀明是想偷食禁果，没想到是偷食猪肘子。
“江南的画舫用来作何种用途，你难道不知？”他只好婉转问道。
夏怀明认真思索，啃肘子的速度都慢了不少：“赏景，用膳。不然呢？江南画舫由我家经管，一条船除了这两个用途，还能做什么？”
说着说着，他声音放低许多：“另外，我家对舞者管理极为严格。像这种跳完舞，还赖在椅子上蹭吃蹭喝的，早让他们滚蛋了。这一个个细胳膊细腿，跳起舞来扭扭捏捏。还不如让我护卫上去表演一套仿虎拳。唰唰唰的，看起来极为过瘾。”
虽然声音很小，但桌子就这么大。
很快，坐着的一堆莺莺燕燕面红耳赤，你推我我推你地离开了厢房。
一旁正襟危坐的夏家护卫一脸正气，显然对自家少主的话深为认可。
莫惊云无话可说，他摇摇头吃一口下酒菜，看一眼江上明月，说道：
“明日莫家举行家宴，为将要到来的选拔做准备。家主特意嘱咐，让我来请你。”
“你我之间，何须客气。”夏怀明伸了个懒腰，暖饱思困觉道，“尽管带路。”
夏家一行人招摇过市，抵达莫家大门时。
一盏盏灯笼高挂，将整座莫家府邸照亮如同白昼。一道讯息飞快在府邸中传来，夏家少主即将抵达府邸作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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