老莫敲响了房门，很快，从里边传来一道沙哑如同粗粝砂纸的声音。
曲黎皱眉，竟一时间分辨不出究竟是男还是女。
房门打开，一个枯瘦矮小，戴着帷帽的人开了门。
老莫道：“路公子有些事情想问问你。”
药人眼神凉凉的睨了曲黎一眼。
这一眼，就像是毒蛇的信子扫过脸颊，曲黎的后颈莫名窜上一股凉意，并向着四肢百骸涌去。
“进来吧！”药人转身，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
老莫对曲黎道：“药人全身上下都是毒，他平常会将自己包裹的很严实，也不怎么出这个房间。”
言外之意就是告诉曲黎，不要随便碰药人给的东西。
随着药人转身离开，曲黎身上的那股冰寒全数退去。
她淡笑：“上次给你们的药丸都有吃吧？”
老莫有些不好意思的挠挠头，“嗐，我竟然把这事儿给忘了。”
曲黎莞尔。
不管怎么说，老莫也是出于关心。
这份好意让她心中温暖。
“你放心吧，我只是跟他简单聊几句。”
老莫颔首，转身离开，却并没有退的很远。
这个距离，一旦她有什么危险，他也能以最快的速度赶过去。
曲黎看破不说破，转身走了进去。
房间里很暗，她直接开口：“我听说黑水林里的那些药人，有一部分知道巫蛊之术。”
药人喝茶的动作顿了一下，缓缓抬起头。
哪怕房间里光线不好，这一次曲黎还是看清了药人隐在帷帽里的那张脸。
脸上凹凸不平，满是肉球，一双眼睛满含恨意，非常可怖。
她眉心跳了两下，并没有吓得跑出房间。
对于她的反应，药人心下不免惊疑。
“你不怕我？”
曲黎笑笑：“我若说不怕，你肯定觉得我很虚伪，没有实话实说！”
“那你到底是怕，还是不怕？”药人声音嘶哑。
每次听他说话，总会让人浑身汗毛倒竖。
曲黎努力平复这份不适，继续说道：“我只会同情你。”
也不知道这简简单单的一句话哪里惹怒了他，他眼中满是怒火，将茶杯扫落在地上。
听到茶杯碎裂声，老莫迅速奔进房间。
“路公子，你没事吧？”
曲黎摇摇头：“没什么，你不用担心。”
老莫深邃的目光在药人的脸上停留一瞬，继而退了出去。
“我最不需要的就是虚伪的同情！”药人咬牙切齿，每一个字，都饱含恨意。
其实曲黎能体会他的这种愤恨。
原本是个好端端的人，却成为了一个药人。
被人当做奴隶，生死全都掌握在别人的手里。
只是，她后来又去了一次黑水林后的荒坡岭，并没有发现被随意丢在那里的药人，她现在对眼前的药人只有一个想法——戏演的不错！
起码她若是没有去过荒坡岭，一定会因他这愤恨的模样产生同情，继而不会去怀疑任何事情。
房间里很安静，只有他喘着粗气的“嗬嗬”声，似老旧的风箱。
良久，曲黎方才重新开口：“我说的同情一是同情你的命无法掌握在自己手里，只能被迫试药。二是同情你只要一天不死，就要被人无情压榨你的利用价值！”
药人眸光闪动，“嗬嗬”声又变得粗重起来。
“大祭司安排你来暗影阁分部，究竟有什么目的？”
药人眯起眼睛，目光犀利阴凉。
“其实你身上的毒也不是不可以解除，如果我能帮你解毒，你是否能诚心诚意的回答我几个问题？”
周围的一切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两人对视了足有一分钟。
药人没有在她的眼睛里看到半分的阴谋诡计，只有满满的诚意，他眉心慢慢的拧起。
“你不用立即就给我答案，可以好好考虑一下！”
“我凭什么相信你？”
“大祭司虽然可怕，可他到底不是什么神仙，前不久，他跟人比试毒术，输了！这件事你可以随便去打听。”
该说的都已经说清楚了，曲黎站起来，眼底含笑，微微颔首，转身离开。
药人的目光一直凝在她的背上，直到再也看不到，他才慢慢的收回视线。
她方才的目光很真诚，且充满了尊敬。
从他成为药人后，这是第一次，有一个人，毫无偏见的跟他说这样真诚的话。
他缓步走出房间。
此时的阳光极好，洒落在身上，有一种暖融融的感觉，似乎可以完全驱散他那颗腐烂腥臭的心脏深处的寒意。
老莫很意外他竟然出了房间，神色间多了些复杂。
“我只是想要去打听一件事。”
“暗影阁什么消息都能打听到，你没有必要出去。”
药人眼神凉凉的扫过去，“我只相信我自己。”
老莫：“……”
“你若不放心，可以找个人跟着我！”
药人说完，步履蹒跚的向前走去。
老莫实在无法，既担心药人心怀不轨，借着出去跟什么人联系，又怕他身上毒性太强，会惹出什么麻烦事，只能亲自跟上去。
这一路上，药人都没有任何异常。
他戴着帷帽，可以将一张脸完全遮住，除了看起来行动不便，倒也没有什么异常。
他打听了几个人，大家都对之前曲黎与大祭司比试毒术的比赛记忆犹新。
一旦打开了话匣子，便说个不停。
药人听的几乎入迷，一双饱经风霜的眼睛里，宛若布着一层浓雾，让人猜不到他的心思。
“你是什么人啊？那场比赛都过去很久了，当时我家男人还押的大祭司赢，几乎把全部家当都押上去了！你是不知道，当时比赛结束，我家男人直接就晕厥了过去。
幸好后来皇上封了好几个赌场，归还了所有的银子，否则啊，我们一家早就家破人亡了！不过，也幸好有这样一场比赛，我家男人迷途知返，现在我们两人生活和美，可幸福了！”
药人面无表情的听着，只一双眼睛里寒霜略有消融。
他又打听了几个人，得到的答案基本一致，曲黎很厉害。
现在的西陵，早就不是大祭司一手遮天的西陵了！
他仰头，抬起手，感觉好像太阳近在咫尺，似乎触手可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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