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海峰就难了，他现在找不到活，就交不上生活费，回去天天挨骂。
本来说好工作暂时让给他弟，每个月工资还给徐海峰一半的。
结果哪还有钱的影子，他妈还见天找徐海峰要钱，不给就摆脸色摔碗，饭碗里全是红薯。
徐海峰现在也很茫然。
他其实对父母还是抱有希望的，想着这不是下乡的还没走完吗？说不定过两个月，工作就能还给他了。
可前些天他无意间撞见他妈跟他弟说工作的事，就知道他又在犯蠢。
明知道他们是心眼有多偏，但总会抱有期望。
为什么他那么努力，他爸妈却从不正眼看一看他，反倒更疼爱扶不起来的弟弟。
收了好处，默认换徒弟的师傅都来找他了，说他弟特别难带，做事不认真，脑子还不开窍，帮不上他的忙，快把他累死了。
师傅还问徐海峰什么时候能换回去。
徐海峰只能苦笑，他要敢提要回工作的事，他妈能直接把他赶出家门。
现在其实也跟赶出家门差不多了。
回去晚了不留饭，回去早了摔碗，各种言语挤兑地骂他，只有深夜偷摸回去时，那个家才是安宁的。
“我准备跟人去当斋二哥。”徐海峰沉默良久道。
以前和尚下山化缘，又叫挖斋，现在偷偷摸摸出去做工的，就叫挖野斋，自称为斋二哥。
出川做事的人多，这个称呼就是从那边传过来的。
徐海峰在汽车站认识了个偷偷来沪市盖房子的大哥，说他要是想去，可以介绍他一起去，赚得没有上班多，但糊口是够的。
当然，这样偷偷出去做事，是犯法的，街道肯定不会给他开证明。
要是被抓到，打工的钱都要上缴不说，还要坐牢。
万岁眉头一皱，“你疯了吗？很苦的。”
打野斋就是非法务工，而且工地好多都是在野外，睡在野外吃在野外，条件十分艰苦，一不小心连命都会丢。
徐海峰笑了笑，“我没疯，我想好了的，赚了钱我自己攒着，以后讨个媳妇，好好跟她过日子。”
他没别的奔头，就是想成个家，一个能容纳他的家，再生一个孩子，不管男孩女孩，就生一个。
当然，不生也行。
要是在外地碰着合适，给人家上门女婿都没问题。
万一没人看得上，那一辈子当斋二哥，当叫花子都可以。
反正他是不想回这个家了。
再苦，能有在家里苦吗？家里的苦是别人看不见也体会不到的，跟别人诉苦都是不识好歹，父母生了你养了你，辛苦一辈子，你怎么能有生怨，你是哥哥，本来就应该让着些弟弟。
万岁一时间也不知道要怎么劝。
谢泷西就是这时候来的，手里拎着供销社买的桃酥和荔枝罐头，摸黑来的万岁家。
大白天的她也不敢来，怕给他们带来麻烦。
“你怎么来了？什么时候回的？怎么一点信没有？”万岁笑眯眯地去接她手里的东西，徐海峰也起了身。
不过他就是起了身，看着谢泷西，没有上前。
谢泷西手一晃，“不是给你的，是给叔叔阿姨带的，你别偷吃啊。”
说完，才把手里的东西给万岁。
又问，“你爸妈睡了吗？我要不要先进去跟他们打个招呼？”
万岁也不介意，能这样不带任何同情和歧视看他爸妈的，除了徐海峰，暂时也只有谢泷西了。
“七点不到就睡了，你坐着吧。”万岁把吃的收好，给她倒了杯水来。
倒来水，不顾徐海峰的阻止，万岁就把两人现在的情况，徐海峰的想法，竹筒倒豆子一般，都倒给了谢泷西。
其实挖野斋也是一条出路，上辈子谢泷西认识的大老板，就有挖野斋出身的。
但就像万岁说的，确实是苦，而且徐家人能同意他去吗？
要按徐海峰的想法，那是泥入牛海，影都找不着了啊，丢了这么个大血包，他们能乐意？徐海峰走了，谁来背他弟弟的锅？
“不同意也没办法，我主意已经定了。”徐海峰声音闷闷的。
万岁偷偷看了谢泷西一眼，很想说，徐海峰有这想法，谢泷西起码得负一半的责任。
她先挑破了徐父徐母的打算，又让他们知道杨哥不是什么好人。
徐海峰现在是走投无路，没有希望了，才会这样选择，要是还像以前一样糊里糊涂，说不定也能过下去。
毕生人生难得糊涂嘛。
“我支持你脱离他们，但不支持你自暴自弃。”谢泷西想了想，“实在不行，你申请下乡吧。”
徐海峰留在城里，十有九还要走上辈子的老路。
接他弟的盘，一生都在被他弟弟和父母占便宜，最后活活把自己给累死。
反正上辈子都下乡了，这辈子也下嘛，离得远远的。
以后又不是回不来，开放后，赚了钱再衣锦还乡，气都要气死他父母弟弟一家。
“你先去报名下乡，等下乡的事定了，你再写举报信，举报你弟弟，把他工作搞黄。”谢泷西给徐海峰出主意。
“狠不下心，揍他一顿出出气也好。”
看徐海峰面露犹豫，谢泷西飞快转了个弯，徐海峰到底还没到彻底寒心的时候，他父母对他的利用，这辈子也才开始不久。
以前只是偏心。
大部分从来不被疼爱的孩子，面对偏心都是自我消化，反而加倍想要表现加倍地乖巧，来获得爱和关注。
万岁眼睛一抽，悄悄看了眼谢泷西，跟着劝徐海峰，“下乡挺好的，至少能吃上饭。”
他倒是想接济徐海峰，可他都是靠父母养着呢。
徐海峰茫然，“可我已经二十了，还能下乡吗？”
“为什么不能！政策是鼓励知识青年去农村的，你只要去报名，就能安排。”谢泷西想了想，“明天我弄些资料来给你，你自己看一看。”
知青办别的没有，下乡相关的资料最多。
现在才七四年，说不定还能争取到去兵团的机会，兵团知青可比普通知青要强，按月有工资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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