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词见李延年知道错了，也没再在这个问题上深究，转而问他：“腿是怎么伤的？”
“已经好了。”李延年说完又瞄了她一眼，见她好像没那么生气了，这才放心的继续洗菜。
“我是问你腿是怎么伤的？”
“哦，扫雷的时候炸的。”说完，他又强调：“已经好了。”
“雷很多？”
“密密麻麻的都是。”
“你先前不是说摔的。”
“怕你伤心，骗你的。”
“以后不许骗我，善意的也不行。”
“是。”
“把裤腿揭上来我瞧瞧。”
“不用看，我跑的及时，没伤着骨头。哎，你别哭啊，你看看就知道，都好了。就是疤壳还没掉，看着有点恶心。”李延年说着弯下腰，把自己的左腿裤管搂了起来，露出了布满了伤疤的小腿。
宋词只看了一眼，就把头别了开来。李延年顺势把裤管放下了，“等疤壳掉了，我就让周医生给我开个祛疤的膏药抹抹，到时候看着就顺眼了。”
“我不是嫌弃！”
“我知道你是心疼我，我还知道你并不是因为爱我才心疼我。”
“你挺清楚的嘛！那你猜猜我现在在想什么？”
“你现在在想这个傻子在傻乐个啥？”
“还挺准。”
“嘿嘿...”李延年乐呵呵的将油倒入了锅里。等油热了，这就将切好的黄瓜倒进去翻炒。
宋词一边烧火一边问他：“你整日里傻乐呵，震的住手下的兵吗？”
“也就在你面前，在外面我可不这样。你知道他们私底下叫我什么吗？”
“二驴。”
“不是这个。不是，你怎么知道的？”李延年惊讶的看向她。
“娘告诉我的，说你小时候倔的像头驴一样。”宋词忍不住笑道。
“她还告诉了你什么？”
“你小时候的那些糗事我都知道。”
李延年：“...”
想了下，他又道：“那是以前的，现在他们都叫我阎王脸。”
“我瞧着你似乎挺满意这外号的？”
“还行，总比玉面虎强。你知道谁是玉面虎不？”
“顾易然？”
“是他，是不是听着没有我的阎王脸霸气？”
“你还在意这个？”
“我也是有好胜心的，只不过没那么强。”
“挺好。”
两人说着话，小树就打着赤脚揉着眼睛过来了，“娘，我饿了。”
“你怎么不穿鞋？”
“我忘了。”
“那你回去穿上。”
“哦。”
小树说着就摇摇晃晃的走了，可能还没睡醒，走路像个小鸭子一样。
“先前我还担心你会溺爱他。”李延年回过头道。
“我只是紧张他的安全罢了，哪里会溺爱孩子。惯子如杀子，他现在还小，自然对他放松些，等以后你就知道了。”
“我看他跟我一样，以后也是个不爱学习的。要我说，实在学不尽就别学了，我以前读书的时候就老觉得头疼！”
“他还没读书，你怎么就知道他不爱学习，兴许他大点就爱学习了，关键是看我们怎么引导。你自个不争气，可不能拦着孩子争气。”
“那以后他可就靠你了，我也得靠你。要是他不听你的话，你跟我说我揍他。对了，师长前阵子找我，让我抓紧时间提高文化知识，最好能拿个高中毕业证，我正发愁了。”
“没问题。只要你听我的，我保证你拿到高中毕业证。”宋词信心满满道。
“我现在还属于伤员，你记得手下留情！”李延年忙道。
“你伤的是腿又不是脑子。李延年同志，学习上，你也得发挥不怕苦不畏难的精神，知道不？”
“知道了。只要你不嫌我笨，我肯定好好学！”
“这有什么，不要觉得自己这么大个人读书不好意思，你们那个时候也是没条件不是。”
“你说的是。”
宋词见他这般好说话，就问他：“你说你小时候倔的像驴，现在怎么就不倔呢？”
说完，她自己先笑了。她觉得是李延年的态度影响了她，让她问出了这般幼稚的问题。
李延年认真的想了下道：“现在还倔，只不过倔得不那么明显了，可能是因为见惯了生死，也可能是长大了吧！长大后发现无能为力的时候太多了，但你还是得往前走。你要是倔着不走，那就是为难自己。”
“你这是活明白了。”宋词赞道。
“不明白不行。我记得老班长曾给我们念过一回诗，说是一个僧人写的，里面有一句是：世间事除了生死，那一件事不是闲事①。黑子死时，我忽然想起了这句诗。那时候我每天在雪山上来回，时常在心里咂摸这句诗的意思。这回，我从南边回来，在病床上想着死在那边的战友们，我也咂摸这句诗。我不知道写这诗的人为什么会写下这句话，但我觉得写的太好了。”
宋词亦有所感的道，“说起这个，我想起陶渊明写的一句诗：＇死去何所道，托体同山阿②＇。我跟你不一样，我怕死，我很小就知道死意为着什么。但是每每想到这句话，又似乎得了安慰似的。”
李延年点点头，“你不知道，曾经有一段时间，我时常陷入一种无法言喻的恐慌之中，医生说我是创伤后应激障碍，那个时候我不懂他说的是什么意思，后来糊里糊涂的就好了。现在我倒是明白了一些，或许我还是没明白。但我从心里承认了一件事，那就是我先前其实是怕死的，只是一上战场，我就很自然的忘记了生死。等我下来的时候，我才知道后怕。到最后，习惯着习惯着，才真正的不怕死了。”
宋词朝他伸了伸大拇指，“你这是真正的战胜了自己，真棒！”
李延年听到她夸自己，忍不住挺了挺胸膛，跟个孩子一样笑了。
“爹，你笑什么？”小树从外面走进来问。
“你娘夸我，我高兴！”
小树便走到宋词跟前，把头放在她的胳膊上，“娘，你也夸夸小树。”
宋词逗他：“你做了啥要我夸你？”
小树想了下道：“小树今天很乖。”
“不错，这的确值得夸一夸，娘给你伸个大拇指。”宋词说着朝他竖起了大拇指。
“这是什么意思？”小树说着也竖起了大拇指。
“就是你很棒的意思。”宋词解释道。
小树于是将大拇指对着自己道：“我真棒。”
宋词跟李延年听了，同时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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