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不是，随你好厉害，朝廷有人好做官。”他转向小娟：“你屋里你又准备给他整啷个嘛。”
“我哪里给他整啷个，随他，他愿意做啷个就做啷个，大了，他个人做主。”
“那不一样哈，再是大了呢，有些事还要你大人，还要你父母帮着出哈主意，他始终没经历过，始终许多东西没见识过，你跟他说了，他就少走好多弯路。”
小娟笑了笑，不搭他的话，又同老张和郭老毛打声招呼，解着围裙出去了。
黎书平跟在后面，像先前有什么话没说完，可小娟上了楼梯平台也没有要继续说下去的意思，她只好倒回来，站的老远同三个老头儿说话：“上面去耍，上面亮堂点。”
“走哇。”表兄弟马上站起来，又从口袋里掏烟散给两人：“下午没得事呢，出去转哈儿不？去看看这公园后面跳舞的。”
老张便朝郭老毛和黎书平打招呼道别：“哪里不是耍啊，转去耍。”
他道：“转去有啷个好耍啊，天天在屋里有啷个耍式，那屋你一天蹲到晚还没待够吗？转去屋里哪个等你又是说，哪个等你嘛，鬼大爷等你。”
两人都到上面来，郭老毛儿还在下面没起身，脸垮着，还望着桌上的菜，黎书平笑着唤他：“你上去陪他们耍噻，出去转哈儿不嘛。”
又等一阵，郭老毛总算起身来，却是理了理身上的衣裳，从厨房后门，地下那边绕到外面老街去了。
“心头不安逸。”表兄弟当着黎书平的面同老张说他：“我说他就是心厚很了，恁大年纪了你还争恁多钱来整啷个嘛，你管他钱拿给哪个，你炒股就懂得很唛？还不是一样搞着耍，你管他在外面有几个堂客几个女朋友，过不好总有下一辈儿女晓得管他，他现在都恁大年龄了他还得听你的？”
“......”老张可丁点儿没听出头绪来。
黎书平则隔了三五步站着，递瓜子花生给两人吃。
两人都摆摆手，表兄弟同老张指了指：“出去耍，莫管他，一辈子怪德性，走，你我出去耍。”
走两步，想起来似的，转身同黎书平招呼：“你也不要管他，懒得跟他见气，他是那样个人，莫管你，你顾好你个人的身体，恁大岁数了，还争恁多来整啷个。”
黎书平不远不近的跟着，直把两人送到外面大马路上。
表兄弟才咳嗽两声：“再是不传染人个人身体还是要爱惜，只是看她也是个贤惠人，仁义有，病生到这里来了呢，没得办法，理解她。我们身体也不行了，身体抵抗力免疫力都不行了，比不得年轻人，那前面好久就谈喊我来吃饭我都没来，个人的身体还是要个人爱惜。
所以谈人这辈子做不得亏心事呢，年轻时候不报老来都等着你，看你年轻的时候风光吧，哪个安逸一辈子啊，笑到最后才是本事！不得了，你再不得了呢，只要你犯了错，老天爷是记着的，谈好有钱好有钱，现在你这钱是给哪个攒的嘛，还不是一哈由他给外面的堂客？他这样的二天娃儿待见他？娃儿他个人以后啷个样都还难说呢！“
老张在公园门口跟他分路，表兄弟往公园里跳舞下棋的去，老张背着手，沿马路慢慢往家里走。
五一越来越近，天气越来越热，老张又把箱子里的旧衣裳重新翻腾一遍，不过没了黎书慧，衣裳拿出来就这样穿了，不像从前，过趟水还晒一晒，能够抻抻展展的穿在身上。
从郭老毛那里吃饭转来没多久就听说郭家表兄弟也得了癌症，是不是肺癌倒不知道，反正听说是癌症，由儿子接到市里看病去了。老张后来一直没见到过他，当时心里还咯噔一下，怕真是黎书平传染了，大约黎书平自己心里也难过，此后再不叫谁到屋里去吃饭了，有什么事也只是一个电话听听声音。
老张有心去看她，想想看了也没什么意思，于是初一十五到新岩寺烧香，记起来时也同菩萨说一说，叫她多多保佑这个一辈子没过几个好日子的人。
有一趟十五去烧香，老张从三江坐车到干坝子去，屋门口的公交要转，他坐到转盘对面去换乘，去的路上还没到转盘，前两站上来一个担挑子卖菜的老妇人，挑子里的菜都卖完了，妇人一路同一道上来的菜贩高兴的大声说着话。刺目的阳光从外头冲进来，正好照在妇人脸上，她抬手哗啦将帘子拉过去，仍继续同前面的人说话。
妇人身后有个大肚子，轻轻将帘子拉了一部分转去。
公交在桥头停着等上下客，这一站上来许多人，妇人的两个菜篮子因摆在后门门口被司机点了名，她一面笑着打哈哈，脚把两只挑子往边上不动分毫的踢了踢，又将帘子拽过去：“这个天气不得了，出不得门，稍微动哈儿都是汗水流，马上可能电风扇都要拿出来了哦。”
有人上有人下，座位不够，中间过道也开始站人了，妇人有一脚没一脚的将挑子踢着，一路吐槽她屋里儿媳妇如何不讲卫生，去年用过的风扇洗也不洗直接收起来一类。
老张坐在后面靠窗的位置，要到转盘了，隔个过道的斜前方，大肚子从位置上有要站起来的架势，老张也才看到恐怕大肚子离生不远了，因望着起身没动。
转盘换乘大站，许多人在这里上下，大肚子离后门近，走在众人前面，从车厢内台阶下去后门时车将停稳，老张还在望去干坝子的公交来了没有，忽然听到惊呼，等往前面看，大肚子已经摔在了地上，后门开着，上半身都摔到了外面，车厢里一下潮涌般喧闹开来。
“快点快点快点，快点扶起来，这个不得了。”
“哎呀恁大个肚子哦，清早八晨的在这里挤啷个公交车嘛，你这个啷个得了。”
“摔到没有？摔到没有？快点扶起来。”
“莫动莫动，哎呀这个出了事！血都流起出来了，你这个肯定要马上走医院了，快点莫动了，哎呀还在挤啷个呀现成这里已经不得了！”
“莫要挤让开好，一哈都围着！莫动了。”
“这个才完了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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