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别哭了。”女人拍完，拿粗糙的纸给她擦泪。“你以后乖乖搞钱，这些视频和照片就只会在我的手机里，他们几个臭男人都别想看到。”
苍嘉而没反应，木呆呆地任由女人帮她重新穿好衣裤，再扶着她坐起。
“手都快勒紫了，还说我头罩扎太紧。”女人骂了一句，帮苍嘉而解开了手上的绳子。
“今天就先待在这儿，我们商量好了再看怎么放你回去。”或许是因为留下了千金小姐的把柄，女人放了心，不但话多了些，人也温和不少。她给苍嘉而揉了揉手上的勒痕，动作并不怎么细致，带来一阵阵麻刺的疼。
“姐姐……是吕忻欣出卖了我，对吧？”苍嘉而发出虚弱的声音。
“嗯。”女人应道，“她说你很聪明，确实不蠢。”
苍嘉而麻木地扯了扯嘴角。人贩子那么防着她，原来都是因为吕忻欣。
“她为什么要这么对我？”眼前的黑布已经完全被泪水泡湿，冰冷地覆盖在眼皮上。她端坐在床边，任由女人摆布，如同一个没有自我的人偶，手腕再疼也只当感觉不到。
“你不该帮她。”女人笑了笑，声音却十分漠然，“你越帮她，她越恨你，她就想看看有一天你也沦落到跟她一样，是不是还能那么高傲。她跟我说了一堆什么主角配角、正派反派的话，意思就是她现在要做主角，但她的剧本是以反派为主角。”
苍嘉而呆怔当场。
竟是……她的善良，她自己说的话，让她陷入到这样的绝境。
“她把你卖给我们，换她自己的自由。她能有多少自由？把柄在我们手上，也就是少挨几顿打。”女人给她揉完手腕，又说，“今天让你过得舒服点，我出门以后，你可以摘掉黑布。前提是不要拉开窗帘，也别想着从缝隙往外看。外面有人盯着，窗帘动一下，你现在这点自由就全收回。桌肚里有水，床下有桶子可以上厕所，饭我会按点送来。”
“有别的事就叫我，喊‘姐姐’就行。”她的脚步在门口顿了顿，消失在关门落锁声之后。
房间里一片安静。
静得如同冬夜大雪覆盖的深山。
苍嘉而想起自己跟吕忻欣在餐厅里说的那些话，想起自己给她发的那些消息，心里无法克制地生出了浓烈的恨意。
她恨人贩子，恨吕忻欣竟然扭曲到与人贩子产生交集，更恨对吕忻欣产生怜悯之心的自己。她蹭掉鞋，将双腿缩到床上，右脚拖着沉重的链子，发出哗啦啦的响声。她用力箍住双腿，缩紧身体，恨到整个人仿佛燃烧着黑色的烈焰，恨到背上仿佛立刻生长出憎怨的双翼。可不论情绪如何激烈地翻涌，理智仍在，理智告诉她，吕忻欣固然可恨，却也只是个被命运摆布的小角色，就像她同时也被命运摆布着一样。
烈焰燃烧着，旋转着，直冲天际。她恨老天，恨命运，恨这无形的大手掌控她的人生。她想要斩断这只手，想让这只手也尝到不可阻挡的痛。
理智问她，这恨意为什么不朝着吕忻欣和人贩子过去？为什么会指向虚无的上天？
内心深处那个依然高傲的她站得笔直。
——如果去憎恨吕忻欣，就势必会投注大量精力关注她，然后成天想着怎么报复，可吕忻欣不配。她只是个在痛苦的泥沼中越陷越深的蠢货，曲解别人的善良，把自己的人生拖进地狱，她不配得到别人的关注，更不配得到别人的恨。
——至于人贩子，他们背后是自古就存在的庞大黑色产业。如果把这个产业看成一个怪物，门外的几个人就只是这只怪物的爪子尖，随便两下就磨掉了，报复他们并不能伤到这个怪物分毫。她要恨，也是恨这只怪物，而不是去恨它爪子上的角质。他们在吕忻欣的剧本中恐怕都只是成就其“反派主角”身份的NPC，在她这里就更加不值得拥有姓名。
他们都是小角色，哪怕给她带来了真实的痛苦，也仍然不配得到她的恨。真正给她带来痛苦的，是那不可捉摸的所谓的命运，它让人恐惧着逃避，让人颤抖着臣服，让人想尽一切办法钻营，只为了活得轻松一点，离快乐和幸福更近一点。
如果非要她找一个目标来战斗，那这个目标，只会是命运本身。
她绝不屈服于它的压力，绝不因为遭遇伤害就变成施害者的同类——如果恨吕忻欣就去报复她，那就等于同被吕忻欣污染，她不能接受自己变成那样。吕忻欣想看她沦落到这个境地还会不会仍然高傲，那就让她看！
所以，命运的折磨要来就来吧，她的善良没有错，别人如何看待她的善良与她无关，她的对手永远只有老天，只有不够强大的自己，没有别人。
恨的烈焰继续燃烧着，她继续戴着泪湿冰凉的蒙眼布，就这么缩着身体，静止在床上，进入到一种精神高度集中的状态。
那个女人说要商量怎么放她回去。他们知道她的身份，知道她的失踪一定引起了注意，那就必须找一个合理的解释，“跟吕忻欣在一起”是唯一的思路。
她摸着手腕上麻痛的勒痕，又摸着脚上粗大的镣拷，默默地思考。
她一旦回去，这些痕迹就得有交代，人贩子要从这里面隐形，最好的办法就是找个替罪羊。听那个女人说的话，她很熟悉吕忻欣，这证明吕忻欣曾经非常信任她，跟她讲过不少私事，那她就一定知道校园霸凌的部分。他们很有可能拿这件事作文章，让吕忻欣来担全责，比如吕忻欣因为恨她而绑架她霸凌她。如果是这样，吕忻欣就不能再出现，因为她是加害者，事情败露一定会逃跑。关键是，从他们的安全角度出发，吕忻欣绝不能落在别人手里，她知道得太多，性格又极端，一旦发现自己成了弃子，说不准就会把真相全部倒出来，这太危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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