尚食局现在是皇城里颇为鸡肋的机构。
除了负责那些妃子、公主、皇子们的伙食外，就没别的用处。虽然看起来养了一大家子——然而这群人都饿死也无所谓，他们只要能伺候好皇帝就行。
可是皇帝不要他们伺候了。
今天尚食局铆足了力气，准备在陛下、在百官、在这些吃惯了同福食肆的读书人们面前，好好地露上一手。
炒菜、炖菜、烧菜。
他们学会的、琢磨出来的所有新菜都拿了出来。
朝堂上的吃食，依旧还是分餐制，只是…人数的确是有些多，不能一人一桌，只能勉强分配两人一桌。
菜式端上来，一个个摆盘都十分精致。
贾统原本是不对御膳抱有什么希望的——上皇天天都不回皇城，皇帝也时常打牙祭，更是吐槽过家里的饭菜不好吃。
皇帝都这么说了，能对尚食局的饭菜抱有什么样的期望？
可上了桌。
贾统双眼还是亮了起来，菜色看起来不错，颜色鲜艳、香味扑鼻，在盘子里小小一方，就成了一片天地。
除了前菜的水果，上来的一道菜，就是片好的烤鸭。
方方正正的，棕红的颜色看上去和食肆的也差不多。
烤鸭，同福食肆也有。
不过并不是只有一种做法，而是两种做法。
一种是京菜菜谱上的，另外一种是金陵菜谱上的。
这两种鸭子，在烤法上没什么太大的区别，都是分为焖炉、挂炉、这两种，只是烤出来的鸭子吃法不同。
像是京菜，那讲究一个春饼抹上甜面酱，裹着两片鸭肉、些许葱丝、黄瓜条，卷巴卷巴地吃。
而金陵烤鸭不同，重点在卤水上。
烤得焦酥的鸭子，淋上一勺红卤，咸香的滋味入口，就是一番最好的享受。
两派鸭子，是同福食肆的两大势力。
比较让人庆幸的是，这两只鸭子不在同一个菜系的菜谱上，不然的话食肆里恐怕在这两只上场的时候，又是会沦为全武行。
但摆在他们面前的鸭子，既没有甜面酱、春饼，也没有浇上红卤。
这是不同于京鸭、也不同于金鸭的全新做法。
难道说这就是长安鸭？
贾统拿起筷子，夹起一片鸭肉塞入自己的嘴里，只这么一口，让他整个人都陷入一种奇怪的感觉。
看在李世民的面子上，想到这是陛下的御宴，他才硬生生地忍住把这一口鸭肉给啐出来的冲动。
去他娘的长安鸭，这种烤鸭根本就配不上烤鸭这两个字！
难吃！
好难吃！
其实讲究的说，这一口鸭子还不至于到难以入口的程度，可…贾统的嘴早就被同福食肆养刁了。
九十分的菜品喂着，他最差能容忍八十分的菜品，于是乎…这些七十多分，已经及格了的菜品，就只能打上“难吃”的标签。
张业祖也夹了一筷子，同样一脸的一言难尽，他一边生硬地把嘴里的鸭肉吞咽进去，一边放下筷子。
等他渡过难关，叹了口气：“我现在算是明白，为何京鸭、金鸭，都要用甜面酱或是红卤佐料了。”
贾统赞同地点了点头：“我也是明白了。”
为什么要有料？
因为鸭子的本味带着腥臊气息，烘烤后虽然有果木炭的香味，可依旧是压不住这镶嵌在肉丝里的闷骚。
一口下去，在鼻腔里搅得翻天覆地。
其他吃过同福食肆鸭子的人，也都渐渐停下手里的筷子，脸上挂着僵硬且礼貌的微笑。
饭是吃不下去了。
那也就只能这么渡过去。
李世民是很有先见之明的，他一早就知道尚食局的饭菜靠不住，呈上来的烤鸭他是一口没动。
打早上开始，他就没吃过哪怕一口饭，但宁愿饿着，他也不会吃上尚食局的一口粮食。
很快第二道菜呈了上来。
贾统和张业祖本是不想动筷子的，可早上就吃了两口油条，现在早就饿了。
第二道菜看起来颜色也很不错，绿色的叶菜、白瓤瓤飘在汤面上的丸子——这也是一道眼熟的菜。
青菜丸子汤，是同福食肆家常菜谱里的一道菜。
这么简单、这么素的菜，总不至于出问题了吧……
他们俩人摸了摸自己的肚子。
就再信一会，尚食局的厨子总不至于连这道菜都做不好吧？
一人舀了小半碗。
两人的脸色有些麻木。
他们还真是高估了尚食局的底线。
不过…比之上一道烤鸭要稍微好一些，不至于入不了口，可为什么同福食肆做出来的丸子汤，汤汁鲜美。
而尚食局做出来的汤水就寡淡不少，而且丸子的口感也差了许多，同福食肆的丸子那是软糯弹牙的。
但…刚才他们吃到的丸子，绵叽叽的。
他们有心放下手里的碗，可肚子不争气咕咕叫了起来，两个人对视一眼，不约而同地叹了口气。
算了，好歹这道菜勉强能吃，姑且用它来填饱一下肚子吧。他们现在是不指望后面的菜能够满足他们的嘴巴了。
尚食局的人觉得很满意，觉得自己这群人费了这么大的力气，总该是能满足那些人了吧。
可等到宴会结束，宾客欢喜地散去。
他们收拾残羹剩饭的时候，惊愕的发现…大部分桌子上的菜品都没怎么动过，有少部分菜品空了，也不过是果盘、丸子汤这种清淡的。
他们费尽心思做出来的硬菜，除了世家那几人的桌子外，其他桌子上就没动过。
世家人觉得好吃，尚食局就应该感到满足吗？
屁！
尚食局虽身居皇城，久不出城，可他们也都清楚，世家门阀的那些人，是在同福食肆的黑名单上的。
他们没吃过同福食肆的美食。
所以他们的嘴巴靠不住，而那些吃过同福食肆美食，却没怎么动过这些菜的表现，就说明了一个事实。
他们做的菜还远远比不上同福食肆的美食。
而在皇城之外，怀贞坊之地。
结伴而行的贾统、张业祖在坊门前停住脚步，愕然地看着面前的几个人，而后不由得笑了起来。
两方人马异口同声：“你们也来了？”
站在他们俩对面的这几人，也是方才陛下宴席上的宾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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