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周栖野没有在陈遂意的脸上见过这样的表情。
原来无坚可摧的神明也会有如此脆弱的时刻。
那些刻意埋藏的惶恐又开始露头。
“大家都好好的，能出什么事？别吓唬自己，大小姐。”
周栖野勉强笑了笑，安慰陈遂意的时候脑海里却不受控制地想起昨日在夜里偶然窥见那一幕——
主卧的灯早已被关掉，只留下床头一盏昏暗的光。
妈妈坐在床上，手里拿着保存得很好的全家福。
透过狭小的门缝，周栖野看到妈妈垂着头一动不动地望着那个相框，手指不知道在谁的脸上抚过。
周栖野正准备推开门，问妈妈为什么还没睡，却在伸手那刻清楚地看见眼泪从妈妈的眼角滑落。
滴答。
溅开在相框表面，开出一朵凋谢的花。
妈妈的表情太过悲恸与绝望，以至于周栖野被吓得倒退了两步。
退了两步，不小心撞到放在一旁的花瓶，发出一声清脆的响。
他听到了，妈妈自然也听到了。
似是没料到周栖野突然的出现，妈妈怔了一下，然后很快反应过来，镇定自如地用指腹抹去泪痕，冲着周栖野温柔地笑，“小野，怎么还没睡？”
所有负面的情绪收得太快。
周栖野几乎怀疑刚才流泪的妈妈只是他的错觉。
“我起来上个厕所。”周栖野顿了一下，继续说，“妈妈，你……在哭么？”
这是周栖野的试探。
陈遂意的欲言又止像是一个不幸的信号。
妈妈的偷偷落泪直接拉响了周栖野的警报。
他死死地盯着妈妈，不敢错过她任何的表情。
既怕妈妈瞒他，又怕真的存在残酷真相。
忐忑不安地打量着妈妈，却见妈妈脸上的微笑纹丝不动、温柔如初。
妈妈冲着周栖野晃了晃手里的相框，笑容里多了几分羞涩与不好意思，她说：“嗯。我有点想你爸爸了。”
挑不出错的表情总算让周栖野放下了心。
已是深夜，周栖野没有踏进主卧，而是极有分寸地向后退了一步，特地柔下声线安抚：“妈，我去给你泡杯热牛奶，你喝了早点睡，明天再给爸爸打视频吧。”
当时放下的心，时至今日再回想，周栖野却觉得所有的一切都透露着违和。
爸爸妈妈感情深厚也不是一天两天。
但，这却是第一次，周栖野见到妈妈因为与爸爸分别而哭泣。
所以——
妈妈真的是因为想念爸爸而哭泣吗？
“周栖野。”
还沉浸在自己思绪里的周栖野听到了陈遂意的声音，“你知不知道你的安慰特别拙劣？”
什么？
拙劣二字说愣了周栖野，他呆呆地看着陈遂意，却见她红唇一张一合：“让我别吓唬自己，结果你的脸色惨白。一点说服力也没有。”
周栖野没有镜子，他无法判断陈遂意说话的真假，但后背浸出的冷汗让他下意识地相信。
“没有。我……只是想到爸爸妈妈了。我有点想他们了。”
神情还有些恍惚的周栖野没有注意到，陈遂意在听到他说出爸爸妈妈的瞬间无声地皱眉。
所有的细节一涌而上，周栖野应接不暇。
头胀得有些发痛，周栖野使劲地敲了敲头，企图找出真正的答案。
“周栖野。”一下比一下用劲，直至陈遂意伸手拉住了他，他才终于回过神，迷惘地望向陈遂意，见她神色温和地说，“和我讲讲你的爸爸妈妈吧，他们是怎样的人。”
陈遂意的话终于转移了周栖野的注意力。
他逼着自己不再去想那些不对劲，而是开始仔细回忆关于爸爸妈妈的细节。
“爸爸妈妈都是很温柔的人，他们从来不对我发脾气，而是耐心地一遍又一遍地跟我讲道理，教我怎样去成为一个好人。我记得妈妈第一次打我，是买菜的时候听一个阿姨说到了我。说我小小年纪颇有手段，把那些小妹妹迷得神魂颠倒，甚至还偷家里钱给我买生日礼物，结果还不被我承认，始终以朋友的名义把她吊着。”
周栖野对那天印象深刻。
高高兴兴地下了晚自习回家，刚换好鞋就看到妈妈拿着一个鸡毛掸子，双手抱臂冷着脸盯他。爸爸站在妈妈旁，手上提了一根特别粗的棍子，同样地板着脸看他，活像贵妇的打手，只要一声令下就把周栖野揍得屁滚尿流。
周栖野根本来不及解释。
妈妈问他认不认识刘雨心，他点头，妈妈继续追问是什么关系，周栖野坦坦荡荡地回是朋友。
然后，下一秒，周栖野喜提一顿痛揍。
妈妈手里的鸡毛掸子打在他身上毫不留情，一边打一边骂他渣男。周栖野下意识地躲，妈妈又追，两个人就绕着客厅跑圈圈，直到爸爸堵在了周栖野面前。
周栖野看到爸爸对自己挤眉弄眼，还以为即将得到爸爸的帮助，心头一喜，“爸爸”二字还没喊得出口，就见爸爸微笑着将他摁定在原地，然后招呼妈妈快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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