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自己家养的狗怎么还成公家财产了？这我可真没听说过。”
揣主任把茶缸重重放在桌子上，“农户养的牛马羊都算队里的财产，你们猎户的狗怎么就不算了呢？”
“猎犬再好也是主人从小训出来的，它又不听别人的，要过去了有啥用？”一个猎户不服气地哼了一声。
揣主任看了一眼金波，“你怎么说？”
金波双目圆睁，跋扈地瞪着台下猎户，立威般怒吼，“狗都是吃屎的贱种，不听话就往死打，我还没见过打不服的狗。”
他这话一出，全场哗然，几个年轻的猎户激愤地站起来，“猎犬就是我们猎人的命，哪有猎人不爱狗的？”
“就是，那狗是别人从小养的，你打死当然不心疼，这种人怎么能当猎户？”
“安静！”揣主任拍着桌子喝斥，回头横了一眼显然也有些慌乱的金波，他也没想到这小子这么楞，一句话能惹翻一群人。
“金波同志以前不是猎户，会这么说很正常，所以才需要跟人结伴当守林员，小孔你也不要藏私，有什么经验都要跟金波同志多分享，今天会就开到这儿，事儿就这么定了，一会儿你就领他去挑狗，散会。”
揣主任一锤定音，说完，也不管台下猎户在吵什么，领着革委会的人走了，高支书看看没他什么事，也溜边走了。
孔村长笑呵呵跟金波说了几句话，米乐和孔令榆站得远，自然是听不到，也没心情听。
本来他还想安慰孔令榆说小木屋就在那里，每天都能看到，转身揣主任就把他的狗送了人，别说安慰孔令榆，他自己已经气得话都说不出来。
“孔令榆，咱真要把狗给他？”米乐咬着牙根小声问。
“嗯，”孔令榆脸色苍白，“现在也没别的办法，你放心，要不了多久咱就能把狗要回来。”
“我不是不放心这个，那人刚才说要打死咱家狗。”米乐气得眼泪都要掉下来，他在心里过了一遍孔令榆的几只狗子，哪只他都喂过，哪只都拉着他在大山里跑过，他舍不得，“你要把谁给他呀？”
孔村长这时跟那个金波说完话，向孔令榆招招手，孔令榆看了一眼米乐，让他在原地等他，就向孔村长走去。
米乐远远站着，不知道他们爷俩交头接耳在说些什么。
他又看向那个金波，只见金波已经志得意满下了台，向一个年轻媳妇走去，那女人显得很高兴，也不断跟金波耳语着。
院里的人群渐渐散去，他看见姜丽娜和葛立功也在往外走，他们也看见了他。
“米乐，你怎么两天没回青年点？今晚回去吗？”姜丽娜跑过来问。
“我，我不知道，应该是不回去。”他心思全在孔令榆身上，想着金波要去小木屋值夜，他得帮孔令榆把要紧的东西都搬到山下来，还有小狍子，小木屋有了外人，小狍子在那儿不安全，也得想办法弄下山来。
送走姜丽娜，孔令榆和孔村长还没说完话。
米乐想到他还有很多事想跟孔令榆单独商量，就往孔令榆那边凑了凑，刚好顺风把孔村长说的话吹进他耳朵。
“……不是我不想帮你，知青的关系都在高支书那里，想转成猎户我一个人说了不算……”
米乐心里一跳，孔令榆这种时候居然在跟孔村长说他要当猎户的事？
孔村长余光看到米乐，马上转移话题，“别的事先往后放一放，先领金波同志去挑狗，一会儿我让人帮你搬家。”
孔令榆回头也看见了欲言又止的米乐，什么也没说，拉着米乐先走出革委会大院。
孔村长领着金波和那个女人，跟着他们往孔令榆家走。
“金波同志，这位是您爱人？”米乐听到孔村长在后面跟金波拉着家常。
“对，这是我媳妇，我们才结婚没多久。”金波一提到这个比自己小了快十岁的媳妇，声音都洪亮许多。
“挺好挺好，挺般配的。”孔村长又问：“你以前是边防兵？那挺苦的吧？在哪儿当的兵啊？”
“丹东。”金波说。
孔村长顿了一下，“……中朝边防啊？那你枪法……”
“我枪法很好，在部队打靶从来都是名列前茅。”金波骄傲地说。
“嗯嗯，人才人才。”孔村长竖着大拇指夸赞。
“你没当兵以前，在林场村也常进山伐木吧？”孔材长不死心。
“跟着别人去过几回，我家主要还是种地。”金波说完，胳膊被媳妇用力掐了一下，他有些疑惑地问：“你掐我干啥？”
金波媳妇满脸不悦地白了他一眼，孔村长呵呵一笑，没再说话。
一行人来了孔家，孔令榆让六条狗子坐成一排，然后默不作声靠在石桌上等金波挑。
金波对猎犬并不熟悉，也看不出什么好坏，只觉得铁头长得英武，他从来没见过，便向铁头一指，“我要这只。”
“这只不行。”孔令榆头也没抬地拒绝。
“凭什么不行？揣主任说了，猎犬都是公家的，你说不行就不行？”金波盛气凌人地咆哮一声，似乎想用音浪震摄住孔令榆。
“揣主任说猎犬是公家的，可没说让你随便挑，这只确实是不行。”孔村长心平气和地笑着，盯着金波的眼神里却带着不容置喙的意味，“你得挑只别的。”
金波也不想才来第一天就得罪了村长，便跟他媳妇小声商量起来，他先指着黑子说：“要不就要那只黑的，瞅着凶。”
“你可拉倒吧，你看它毛那么短，将来没用了扒狗皮筒子都卖不上价。”金波媳妇嫌弃地说。
“你说啥？”米乐撸着袖子刚从石桌上跳起来，就被同时起跳的孔令榆拦腰抱回石桌上，孔令榆给了他一个眼神，让他稍安勿躁。
“金波同志，我知道你以前不是猎户，不懂我们猎户的规矩，我可以告诉你，”孔村长表情阴冷，竟让人有种不寒而栗的感觉，“在我们猎户村，可听不了杀猎犬扒狗皮的话，猎犬，就是我们猎人的战友，如果你下次再敢乱说，让别的猎户听见了，就是揣主任也救不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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