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日顾锦带着两小只进宫，惠安帝早已退位安养天年，将朝中重担完全交付给了新帝慕辰，平日就喜欢看看戏本、逗逗孩子，日子过得颇为自在。
只不过他一看到谢景暮便有些发愁，“这孩子生得粉雕玉琢，甚至比谢染小时候更俊，就是开言着实晚了些。”
想当初谢染三岁时已经能巴巴的议论朝政了，这孩子连爹都不会叫一个，莫不真是有些问题。
顾锦倒不焦急。
这孩子除了不开口，其余的心思一点都不差。
谢思朝脆生生的开口道：“没关系的，就算阿暮是个呆的，我也能一辈子照顾他！”
谢景暮睨了她一眼。
你才呆，你全家都呆！
嗯……除了他和娘亲。
惠安帝拿出两只纸鸢，笑眯眯的道：“今日风和日丽，你们要不要去放纸鸢？”
“要！”谢思朝从凳子上跳下来，拿着纸鸢拉起谢景暮便小跑离开。
谢景暮不住回头，看着自家母亲皱起了眉。
太上皇分明故意支走他们，他要和娘亲说什么呢？
惠安帝的确有话要与顾锦说。
“太子……”顿了顿，惠安帝改口道：“慕臻怕是大限将至，这两日状况越发差了。”
惠安帝并未处死慕臻，而是将他关押在一座荒废的宫殿里，谁都没想到他的身子竟能挺到今时今日。
“他最近一直嚷着要见你。”惠安帝对慕臻的感情很复杂，既恼他有不臣之心，却又对他心有怜悯，“当然，你若不想也可以不见他……”
“无妨，人之将死其言也善，我去看看他。”
只顾锦有些不解，慕臻为何点名见她。
顾锦走进被锁起的宫殿时，正瞧见慕臻躺在竹椅上晒太阳，他瘦了许多，也老了许多。
他正盯着树枝上的一只鸟儿看，听到响动也不曾偏首，只开口问道：“你看那树枝上有几只鸟儿？”
顾锦看了一眼，淡声道：“一只。”
慕臻摇摇头，“其实是两只，在它身侧还有一只没有形体的鸟儿，或许是它早已殒命的伴侣也说不准。”
顾锦不知慕臻是被关疯了，还是将死之人能看到什么常人目不所及之物。
“听说你想见我？”
慕臻这才坐起身看向顾锦，当视线落在顾锦身上时，他的眸光有一瞬的波动，半晌，喃喃道：“这么多年你竟未曾变过，看见你，仿佛又回到了六年前。”
顾锦抿抿唇，开口道：“天生丽质，没有办法。”
慕臻哑然一瞬，旋即轻笑出声，“性子也未变。”
“这些年我想了许多，一开始我还是不理解你说的那些话，为何他人可以作恶，单单我不可以。直到我想到你与谢染……”
“谢染从不是什么好人，但他对你的每一步都走得光明正大，所以我的计划才未得逞，而我却……”
算计了薛薇，是他一生之痛。
“我曾想过一死了之，但又觉得那样太过便宜了自己，如我这般十恶不赦之人就该长长久久的活着，活在失去挚爱的痛苦中。”
慕臻说了许多，顾锦只安静听着，她知道这是她最后一次见慕臻，也是他最后一次倾吐心声。
“她……过得好吗？”他小心翼翼问道。
顾锦沉默一瞬，反问道：“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
这次轮到慕臻沉默，半晌，他还是道：“真话。”
“她过得很好。“太子妃”已死，陛下许了她新的身份，如今她已嫁作人妇，还生了一个乖巧的女儿。”
慕臻闻后不言，许久方才抿了抿唇，幽怨的看着顾锦，“对一个将死之人，不该说些善意的谎言吗？”
顾锦不以为意，“如果她为了你青灯古佛一生，你便会开心释怀？若真如此，那你还真是个人渣败类。”
慕臻被她怼得无言以对，苦笑着牵了牵唇，“她能彻底放下我，自然是最好的。”
只不过她抽离得太过彻底决绝，不免让仍深陷其中的他觉得痛苦纠结。
他希望她放下，似乎又希望她放下得慢一些。
“我想见，便是为了恳求你，若哪日薇儿有了困苦，我希望你能伸出援手帮她一把，我知道你一定会答应。”
此时的慕臻不再是曾经的太子也不再是她的敌人，只是一个失去了妻子的丈夫，卑微的恳求。
“你怎么敢断定我一定会答应？”
慕臻牵唇一笑，“是因为我觉得你和他们不一样，或者该说你与我们都不一样。你一直是我看不透的人，或许是你的眼神太过清醒，有时我甚至觉得你与我们不是身处一个世界的人。”
她不拘泥于世俗，一切凭心，绝对的拥有着自己的准则。
顾锦点头应下，抬身欲走。
慕臻又唤住她，问道：“慕辰……是一个好皇帝吗？”
顾锦脚步顿住，沉吟片刻回道：“他在学着做一个好皇帝，他是个好孩子。”
顾锦走了，慕臻这次没再开口，只静静地望着被风吹过的树枝，还有被惊走的鸟儿，弯了弯唇角，“但愿下辈子我也能做一个平凡的好人……”
顾锦的心情略有沉重，结果刚到御花园便见李子衡又在“骚扰”自己的宝贝女儿。
原是李子衡下朝后见御花园上空有两只纸鸢，瞬间猜到应是谢思朝姐弟，便立刻赶了过来。
他对谢思朝极为喜爱，每日都在想着如何将她拐成自己的女儿，可偏头看到谢景暮那张酷似谢染的脸，心头没来得升起一抹不喜，便起了逗弄的心思。
他蹲下身，看着粉雕玉琢的谢景暮开口道：“臭小子，认识我吗？”
谢景暮看他不说话。
李子衡弯唇，蹲下身子，一字一顿教他道：“叫大爷。”
谢景暮不语。
李子衡又耐心的教了一遍，“叫大爷，大爷！”
“哎！”
一直沉默不语的谢景暮脆生生开口应道，伸手摸了摸李子衡的头，回道：“乖。”
李子衡：“……”
这臭小子耍他！
装作不会说话，占他便宜！
果真有其父必有其子，真他娘的不是个好东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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