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苏白离开大教堂的第二天早上，第9集团军某师一个战地医院的几名医生来到了彼得大教堂，想请第五救护队支援他们一些盘尼西林用来救治他们的师长。
该师长原本受的只是轻微伤，由于他的坚持，没有送回后方医院，只在战地医院做了简单处理便重返前线指挥作战了。
没想到几天后这位师长又一次被抬回战地医院时，不是因为他再次受伤，而是因为上一次没有完全愈合的伤口因崩裂后感染导致周边大面积深度溃烂，这时候即便送回后方医院，面临的结果也很可能是截肢。
这时候，一名伤兵对医生说起他的连长前一段时间受伤感染，感染的程度和师长差不多，医学院救护队已经准备截肢了，没想到团长把他带到了另一支救护队用了一种叫盘尼西林的药后，很快就得以重返前线。
战地医院的军医也知道盘尼西林，报纸上不止一次刊登过国军在前线发现日军正在使用的这种新药。
他们也听说过这种药很可能就是那位汉奸女科学家发明并交给日本人的。
这位汉奸科学家曾在圣玛丽救护队带着她的药参加过战地救援。
几位医生来到圣玛丽救护队才知道这位女科学家叫蓝洁如，已经离开圣玛丽去了彼得大教堂的第五救护队。
圣玛丽的医护人员除了少数人对此事闭口不言外，大多数人都认为蓝洁如是汉奸，他们不理解军政两方为什么不法办汉奸，才导致汉奸逃跑前杀害了他们的康医生。
这几位军医是明白人，这年头假消息太多，特别是从日本人那里传出来的消息，更不可信。
他们不关心蓝洁如是不是汉奸，他们要的是盘尼西林。
得知第五救护队才是盘尼西林的发放地后，便来到了彼得大教堂。
当得知这里也没有盘尼西林后，连这几位军医也认为蓝洁如是汉奸无疑了。
道理很简单，中国人没有盘尼西林，但日本人有。
这几天的报纸可不光是国军在前线发现盘尼西林的空瓶子了，有一位记者在日军占据的江湾拍到过一张日军往前线运送补给的照片，车上至少有不下十件的盘尼西林！
靠各救护队的内奸偷盘尼西林是不可能有这个数量的，只有一种可能，就是张副院长那50件盘尼西林没有捐赠给各战地医院，而是到了日本人手中。
施医生通过这几位医生进一步证实了她的判断。
他们没听说过任一家战地医院受赠过盘尼西林。
送走这几位医生后，施医生也想找张副院长把此事问清楚，希望能得到一个合理的解释。
当时张副院长不在大教堂，等当天晚上他回来后，施医生又改了主意，不想再提及此事。
就在等张副院长回来的这半天多时间里，施医生突然想明白了张副院长这么做的动机。
链霉素项目的事情让张副院长一直耿耿于怀，他是赌气将本该给各战地医院的盘尼西林卖了。
得不到名，我就得利。
施医生认为，张副院长是不会和日本人接触的，他一定是通过别人将药卖出去的。
现在黑市上的红伤药品价格都很高，施医生认为张副院长一定将药卖到了黑市，他也没想到这些药会流落到日本人手中。
她认为，以张副院长的人品和操守，绝不可能去做汉奸。
张副院长起初并不知情，后来才知道自己的药品很有可能落到了日本人手中，后悔也无法挽回了。
“姐，你真是糊涂了，”苏白打断了她。
连国军的军医们都对盘尼西林谈不上了解，黑市的药贩子怎么可能一次性买下张副院长50件的药品？
通过上报各救护队医生使用盘尼西林的临床证明来获得卫生局和卫生署的支持，是张副院长亲自操办的，现在明白了，表面上积极的他实际上一直在拖延时间。
在得知阳如风要查实盘尼西林的药效时，他故意设障下令所有的医生都不能配合阳如风。
随后又与各救护队的医生护士一起，说服医学院的院长亲自去南京告状。
他根本不是为了和宪兵抢功劳，而是不能让他们帮苏白办成此事。
再说重启盘尼西林生产的事情，张副院长表现出了极高的热情，迫不及待地让苏白将设备清单写出来。
很明显，日本人屡屡出招逼苏白无果后，换了一种办法，让苏白重启生产，他们提前混进法华药厂的特务和汉奸们在苏白身边，总有一天能够拿到整个工艺和流程。
即便拿不到，也可以有更多、更方便的机会将苏白重新绑架再带到日占区去。
苏白说到这里，施医生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她也考虑过这些事，所以才提醒苏白不要再相信张副院长的。
但她仍然坚信自己张副院长不会做汉奸，重启盘尼西林生产一事确实是战场的迫切需要，或许是张副院长太相信公董局那个总董了，不知道总董和日本人有勾结，更不知道他在无意间被利用了。
真有点愚不可及。
苏白差点把这句话说出来。
“好了，姐，咱们不说他的事了，管他是不是汉奸都和我没关系了，反正我要离开上海了，说说你的伤势吧。”苏白岔开话题，她知道自己暂时改变不了施医生的观点。
张副院长毕竟是她的老师，一直很受人尊敬，而且在众人眼中他还是一位稍显激进的爱国学者。
不得不承认，施医生的看法虽然有些感情化，但理论上也是有可能的。
苏白说的也是实话，汉奸不汉奸不是自己这个已被普通百姓公认为汉奸的人该管的事。
施医生的伤很重，目前还不好说以后会怎么样，双腿残疾几乎是可以肯定的结果。
“不要难过，”施医生反过来安慰苏白了：“贝多芬失聪后还能创作出伟大的《第九交响曲》，我最多也就是拄拐罢了，做不了手术我还可以教学生啊。”
说着话锋一转：“你什么时候离开上海，太突然了，等两天我再安排一下。”
“不，这次我先不去武汉，有点急事要办……”苏白说到这里，发现万绮丽在一旁使劲给自己打手势。
怎么，不让自己告诉施医生？
难道施医生也靠不住了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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