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昭瑜？怎么到这来了？”
“我来看看，怎么，君上不许么？”
燕璟华极其自然地走到青魔君身侧，像是突然发现地上还有个人似地，捂着嘴惊呼一声，“呀，这是怎么回事。”
那是个年轻的人族修士，被封印了丹田、束缚着四肢，就连嘴也被符箓捂着，说不出话来。
“仙界组织人袭击了青都在仙界的一个驻点。”他冷嗤一声，像是没把这事放在心上。
可身侧的女子却眸光闪烁，眼中似有湿润的光点，小幅度地退了几步，声音带着哽咽，”怎么会......”
青魔君没见过她这副情态，手足无措地问，“怎么了？”
那双往日漾着笑意的眼睛里盛满无助，她摇了摇头，上前托起少年修士的脸端详了一下，又转回身来。
“这还是个少年人呀，君上身边是我的归处，可人族终究是我的娘家，为什么非要叫我遇到这样残忍的事情，让我在两头纠结呢？”
她抽泣时并不会失控了似的大喊大叫，而是兀自红着眼圈安静地流着泪。
整个人就如同精心雕琢的琉璃盏，剔透璀璨，但任何一点斥责的言语就足以叫她破碎。
周围的魔族侍卫瞧了几眼就低下头去。
他们不具备共情的能力，只觉得不愧是得君上荣宠的女人，连哭起来都是好看的，甚至还因为这份脆弱生出了莫名的恶念。
而青魔君只觉得无端的烦躁。
手在袖袍地下暗自攥成了拳，他压下莫名其妙的郁气，将对方拉到了身侧——动作很轻，留意着并没有伤到她。
他揽着自己的魔后往外走，声音好像带着点哄的意味，“一个人族，放了就放了，你哭什么。”
过了一会，又凶神恶煞地叮嘱道，“仅此一次，下不为例！”
少年修士被抓到魔宫审问的时候以为自己要死了。
然后他看见了那位传说中的人族魔后。
这其实在仙界也有过一些传闻，但他没抱有魔后出言救下自己的希望，毕竟对方说不准都自身难保呢。
然后他看见了堪称神奇的一幕。
那女子一番哭泣，残暴的魔君居然就真的答应放他走了。
负责把他丢出去的魔族像是唯恐他走的不够远，甚至还一直提着将他丢到了仙界与魔域的边境线上。
少年修士一拐一瘸地汇入人族的城池。
他在偏僻无人的挂角处停下脚步、伸手探进了领口，拿出了一个水滴形状的玉片，那是魔后丢在他领口里的东西。
认出这是刻录了信息的玉符后，他忍不住兴奋地握紧了拳头，传讯给长老。
*
魔族的内战持续了数年，无数魔族在战斗中被撕碎、吞噬，最终成就了最强大的魔族。
青魔君率军出征，与荣固魔君大战三天三夜，最后技高一筹、将对手斩于马下，魔域一统。
燕璟华推开殿门，殿中很安静，香炉缓缓地漫出烟雾，将空旷的宫室填满，也遮盖了不和谐的血腥味。
青魔君很罕见地显出了原型，诡异而浓厚的黑雾像是一大团松软的棉花，盘踞在榻上。
见她进来，雾气流动起来，仓促地凝聚成人形。
他看起来不太好，甚至吝啬于维持人形的生理状态，让人从未如此轻易地感觉到，他受了伤。
这是理所当然的事情，他本来就三位魔君中化形时间最短的一位，想要斩杀旗鼓相当的对手，怎么可能不付出一点代价呢？
“昭瑜。”他神情恹恹，语气带着点冷。
但却下意识地伸手来拉她，极其自然地靠了过去，将下巴抵在她肩窝，脆弱的脖颈毫无防备地暴露出来。
“是来找我学魔纹的么？”
他确实很疲惫、也很虚弱。
吞噬荣固魔君后本该好好地休息一段时间，但他等在这里，是为了不让注定会来的人落空。
“不是，我来看看你。”
她叹了口气，低着头抓着他手上的红绳把玩，缀着的玉珠上面的符纹已经变得单薄，就好像是被时间磨平了坎坷。
就像是无情冷清的魔族，也被打磨掉了冰冷尖锐的外壳，染上了人性的色彩。
在一统魔域吞噬了无数高阶魔族之后，他的修为已经无限逼近于这个世界的顶端了。
换做人族，此时已经是渡劫大圆满准备飞升的时候了。
魔族不会飞升，他们实力只会随着寿命永无上限的增长。
但至今还没有出现具有绝对压制力的魔族，这是因为魔族修为越高，越容易理智彻底失控而覆灭，散落的魔气则成为更多的高阶魔修生长起来的养分。
但是青魔君很显然已经走在他所选择的，无限趋近于神的道路上了。
身侧的魔族察觉不到太多的情绪变化，只觉得她突然沉默了下来，索性故意揽着她将人往后一带，两人朝后倒下并排地躺在了榻上。
“君上从来没有告知过我你的名字。”燕璟华侧过头去看他，突然说。
“时青，”他重复了一遍，“我的名字。”
他像是解释一样地补充了一句，“魔族没有亲人，名字是自己赋予的，对于我们而言意义并不大。”
“对于人族而言，他人赋予的名字意味着祝福又或者定义，但我并不觉得名字能够赠予什么，或者定义什么东西。”
“名字唯一的意义就只是为了证明你的存在，哪怕只有一个人记得。”
朝上的视线很好地遮掩了眼底的情绪，燕璟华无声地笑了一下，“时青，很好的名字，我会永远记住的。”
殿内的气氛陷入了长久的沉默，只有香炉中的徐徐青烟缓慢地上行。
良久，时青才开口道，“你今天很古怪。”
“是么？”燕璟华扯了扯嘴角没能笑出来。
她单手撑着榻坐起身来，尽力抽去了所有的私人情感，仿佛每说一个字，语调中的感情就淡去一分，“君上想要看看我如今的魔纹水平么？”
一个构想于若干年前，在幻英的身上尝试、最终在学习并融入魔纹后完善的阵法。
一个将魔气转为灵力的献祭阵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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