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朝。
秋雨淅沥的夜晚，南朝都城最高的城楼上飘着苍青色的旌旗。戈曳皎皎站在滴水冰棱的檐下，指尖摩挲着冰凉的青铜兽首灯座，望着雪幕中忽明忽暗的烽火台。
遥望北方，数千里外是战火纷飞的北朝，大半年前她亲手为年方8岁的侄儿系上那枚翡翠蟠龙佩，玉佩边缘残留的温润触感仿佛还黏在指腹。
以此作为信物，保他平安。
年关已过，不知华予在北朝可还好？
"报——北朝密使求见！"
传令兵的声音刺破雨声，戈曳皎皎转身时，墨色披风在风中扬起刀锋般的弧度。她看着那个裹在黑色斗篷里的身影踏着积雪走来，靴底碾碎雪水洼里摇晃的烽火倒影。
当勾蛮摘下兜帽时，檐角铜铃恰好被风吹响。
戈曳皎皎眸光一凝，她没想到，勾蛮竟然会亲自来见。
叮当声里混着他沙哑的笑："公主殿下考虑得如何？十万石粮草外加三十万兵力援助换令侄平安归来。"
狮子大开口了，之前传信的时候条件可不是这个，看来北朝形势已经十分严峻。
"我要见人。"戈曳皎皎按住腰间佩剑，剑柄镶嵌的孔雀石硌着掌心。她派出去的探子已经大半个月了还没从北朝传回来半点消息。
这几日心里一直七上八下总不安稳，心头总萦绕着不好的预感。
勾蛮从袖中取出半块染血的玉佩，天黑看不清，勾蛮从背后取箭，拉弓将玉佩缠在箭头射向戈曳皎皎。
箭矢以极快的速度飞驰过来，最终与戈曳皎皎擦身而过钉在了后面的木柱上。
如此雷厉风行的手段，再没有当初那个少年的多情而柔和。
小兵将箭上挂着的半个带血玉佩拿给戈曳皎皎看。
正是当初佩戴在戈曳华予身上的那一枚。
可是为何只剩下半枚？
戈曳皎皎磨搓着玉佩上鲜红的血色，新鲜的血液是刚割破的，勾蛮自己手上的血。
血色染在玉佩上，不祥之兆弥散心头。
华予难道遭遇了不测？
戈曳皎皎看着玉佩上面断裂的缺口，强迫自己冷静。
华予答应过自己，不论如何都会活着回来见她，这勾蛮，究竟对华予做了什么？
"公主殿下的侄儿现在朔方城作客。"
朔方城如今是勾蛮退守之地。
勾蛮将腰牌抛在青砖地上，金属撞击声惊起檐下栖息的寒鸦，"只要公主殿下借我兵马粮草，凯旋之日，我定当护着殿下侄儿全须全影地回来！"
戈曳皎皎忽然轻笑，剑鞘重重磕在墙砖裂隙间："既然华予在你们手里，那就把他贴身戴的翡翠蟠龙佩全须全影地送来。缘何只有半块？若见玉佩，我南疆三十万守军任凭调遣。"
雪势骤然转急，勾蛮斗篷被一层雪覆盖。他弯腰拾腰牌的动作顿了片刻。
他拿不出来，戈曳华予那小鬼头精明得很，之前只是假借一观的名义看了一下，不知他是不是察觉到了什么，在过手的时候故意放手摔碎了玉佩，玉佩碎成了两半。
他本好意要将玉佩给他修补复原，他却说不过是不值钱的小玩意儿，不必麻烦。
他出于歉疚带走半块为他寻得相同玉种的玉想着另外再做一块玉佩相赠。
于是便有了今夜这一出。
"三日后子时，玉佩自当奉上。"勾蛮后退半步隐入阴影，城头火把在他脸上投下跳跃的斑痕，"届时还请公主殿下莫要食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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残月西沉时，北朝暗桩的快马踏碎官道薄霜。勾蛮在朔方城地牢里来回踱步，铁靴踩过潮湿的稻草，惊起成群嗜血的黑翅蠓虫。"找！把朔州所有玉匠抓来！"他攥着密探送来的玉佩图样，羊皮纸上墨迹晕染开蟠龙的第三只爪尖，"天亮前造不出赝品，就把他们的眼珠子嵌在玉料里！"
与此同时，南朝都城军械库的地道深处，等待多日的暗探终于传来消息。
戈曳皎皎正抚摸着檀木匣中的玄铁兵符。青铜灯树投下的光影里，她鬓间青丝泛着冷光，亲卫呈上的密函在火盆中蜷曲成灰，北朝暗探传来的消息墨迹犹新：少主君在北朝境内失踪，不知去向！
勾蛮，竟敢如此欺诈与她！
三日后子夜，勾蛮呈上的玉佩在月光下流转着诡异的青芒。戈曳皎皎突然拔剑挑断系绳，玉石坠地时发出空洞的脆响。她剑尖抵着勾蛮咽喉冷笑：我的探子来报，华予早在数日前失踪！
城外突然响起震天喊杀声，北朝埋伏的精兵撞上早已严阵以待的连弩阵。
戈曳皎皎收起低在他喉间的剑，冷然道：“勾蛮，我不杀你，离开桃源村之时，秦老爹央求我和子君长情不论将来发生何事，都可留你一条性命。”
“山河之争，我们在战场之上真刀真枪地博弈，可你竟拿小儿性命威胁本殿出兵，本殿看不起你！”
雪花飘落飞舞，冰冷刺骨的寒凉能透进骨髓里。
“呵……哈哈哈！”
勾蛮大笑，笑得极其讽刺，目光从未离开过站在他眼前的这个女人，她比整个冬天还要更冷，更绝情。
“戈曳皎皎，你，有没有那么一刻曾把我放在眼里？”
他已经不问是不是把他放进过心里，心底最深处还是卑微的祈求哪怕有片刻她把他放眼里也好。
戈曳皎皎只是冷漠地扫了他一眼，道：“你不配！”
这三个字一出口，彻底戳破了勾蛮内心最后一道心理防线。
“你从来对我只有利用，这婚书也是利用，我明明知道的，我真蠢！”
勾蛮从冰冷的铠甲中抽出当初那卷婚书，待山河平定，他们就结同心之好，执手百年。
都是计谋！
都是托词！
“撕！”
勾蛮抽出腰间佩剑，亲手把那一卷婚书撕成碎片，于雪花一起，埋在地下，踏在脚底。
戈曳皎皎看着他的动作，无动于衷。
“本殿非你良人，当初那婚书，若是你愿意兑现承诺，本殿也可以嫁你。”
戈曳皎皎平静地说完这一番话。
她是南朝的公主殿下，她可以为了南朝牺牲她的一切，没有怨言。
勾蛮眼中的光彻底暗了下去，变得冰冷而充满恨意。
可笑。
她说的是可以嫁他，而非愿意……
他 才不要她的施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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