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云看着她，没有表露出一丝一毫的情绪：“为何？”
“伊头领想在忻州扎根，所以不会逃跑。”
唐云：“忻州饥荒严重，匪盗横行，已然乱成一锅粥，这样制度崩坏的地方，即便是我的故土，我为何要在此扎根？”
“虽然如此，但造成忻州如今乱象的官员，从上至下皆难辞其咎，事后必遭清算。”周玫心脏在剧烈跳动。
“文官由朝廷任命，难以插手，但总兵以下的军事官职，却是由下往上举荐。”
“这就是伊头领的机会。”
周玫停顿一下，继续道：“我昨日仔细观察过伊头领手下的兵。”
“每一小队各有分工，有斥候、指挥、防御、远程攻击、中程攻击、短程攻击甚至还有后勤，训练有素，令行禁止，培养出这样的精兵，伊头领想必花了不少精力吧？”
唐云没有说话，她挥着锄头暗中监视别人的私兵近一年，时机一到，就努力挥锄头挖墙脚。
这怎么不算花精力呢？
周玫继续道：“培养出这样的精兵，伊头领必然是想有一番成就的。”
“这次抢慧县粮草一事，伊头领要拉上三清寨，是因为人数一多，其他势力必有顾虑，而且此事过后，三清寨被迫和伊头领绑在一条船上。”
“我听元寨主讲昨日夜袭情况，战况虽激烈，最后伤亡却不多，想必是伊头领嘱咐过不要下重手，事后，伊头领还为三清寨的人医治，放她们归寨……”
“是因为伊寨主已经把三清寨视为囊中之物，对待自己人，伊头领自然不希望有任何损伤。”
周玫抬头：“不知某说得可对？”
唐云盯着她，渐渐笑了：“先生也是故意的。”
传话谁都可以，偏偏是周玫下山来。
心中猜测便罢了，偏偏要讲给唐云听。
周玫没有反驳，她撩起额前的齐刘海，露出额头，在她眉心处，有一个不规整的烙印，是一个“兵”字。
这代表了她的身份，一个被刺字后发配充军的罪犯。
周玫撩着刘海的手一动不动，她观察着唐云的反应，慢慢道：“不知头领可需要智囊？”
唐云是有一瞬间的惊讶，但眸中没有厌恶之色，她问：“先生犯了何罪？”
“当众杀人。”
“杀的何人？”
“该杀之人。”
周玫斯文秀美的脸上露出一丝煞气。
唐云起身，走到周玫面前，微微俯身直视她的眼睛：“先生似有深仇大恨啊。”
周玫放下手，刘海垂落，遮住她额前的烙印：“头领可敢用我？”
“当众杀人是重罪，按《雍律》当判死刑，但周先生还活着，这说明死的那人行为更恶劣。”
唐云直起身，笑问：“先生可有取字？”
听出这话中的意思，周玫紧绷的脊背微松。
她在被发配到慧县卫之前是个文人，再加上她罪犯的身份，她根本没有翻身的机会。
忻州乱起来的时候，她就知道她翻身的机会来了。
想要快速往上升，她需要投奔一个明主，一个不嫌弃她罪犯身份的明主。
但她所在的慧县只有一群尸位素餐的人，目光短浅，只顾着敛财，正直的人被压得没有活路，慧县没有她的希望。
她需要跳出慧县这个污浊之地，救出元八月，设计让她抢军粮就是她的跳板。
元八月当百户带兵打仗可以，当寨主也可以，但让元八月再往上升，她不行，元八月也不是她要找的明主。
唐云的到来是个意外，也是个惊喜。
她窥见对方的一丝野心，还有能实现野心的行动力。
机会稍纵即逝，周玫敛袖，朝唐云行了一个大礼：“罪犯周玫，字子枯，见过主上。”
唐云扶起她：“子枯不必多礼。”
周玫笑道：“主上不问子枯的仇家是谁吗？”
唐云挑眉：“相信我，你的仇家没有我的仇家来头大。”
周玫诧异挑眉，她和唐云对上视线。
片刻后，两人相视一笑，一切尽在不言中。
“报！伊大人，有一队穿皂靴的朝我们这里来了。”
周玫说道：“慧县来人了？”
唐云道：“昨晚的战斗，慧县的探子瞧见了。”
两人走出去。
斥候问：“伊大人，要把人抓起来吗？”
“不用，让她们放行。”
“诺。”
一群穿皂衣皂靴的差役很快来到唐云面前。
为首的差身形不动，眼珠从上至下打量唐云：“你是这里领头的？你们是何人？为何聚集在此处？你们可知这里是谁的地？”
唐云朝南方行礼：“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这里是天子的地，我们是天子的臣民。”
差役一噎。
她咳嗽一声：“话虽如此，你们应该是哪个卫所逃出来的兵吧？而且这块地现在已经租借给董家了。”
说到这，她再次提高音量：“你知道董家是什么人么？董家可是慧县的大户人家，权势滔天，无人敢惹，你们这些逃兵私闯董家地盘，简直是自寻死路。”
唐云目光扫过这些差役，在听到董家时，这些差役脸上露出了同款高傲神情：“你们是董家人？”
差役双臂交叉于胸前，抬起下巴：“你倒有几分眼力。”
她环顾四周身强力壮的士兵，脸上露出满意的笑容：“我可以给你们指出一条活路。”
“什么路？”
“忻州发布募兵告示，诸县皆纷纷响应，咱们慧县同样在募兵，只要你们到慧县当兵，你们当逃兵和私闯董家的事都一笔勾销。”
差役脸上露出意味深长的笑：“不仅如此，我还知道你们和附近的三清寨结了仇，只要你们加入慧县，这个仇我们董家替你们报了。”
让董家帮忙，如此，名义上是加入慧县，但实际上是加入董家。
唐云笑了笑：“此事重大，还请大人下去休息片刻，容我和底下人商量商量。”
差役从鼻孔里哼出一声，冷声道：“那你可要好好想想。”
几个士兵上前，对这些差役伸手道：“请。”
差役们被带下去，周玫这才走出来。
周玫问道：“不知主上是想继续和三清寨结盟，还是顺势加入董家进入慧县？”
唐云道：“我不喜欢头上有人，但这是一个机会。”
周玫明白了，她笑道：“主上马上能得偿所愿了，我这就回山寨为主上奔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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